“姑父!您且仔细想想,即便不依古礼,单单遵着陈朝律法,各品级官员的妾室数量也是有着限制的。您房里一妻二妾就已是足数,且不论良家女为妾已是自甘堕落,那些被下人谬称着姨娘的贱妾、侍婢更不过是身契捏在主母手里的下仆,一并打发了出去又有何可惜……”。
少年陈述声在渠水潺潺的合鸣下十分清越,跪在地上的背影挂着滴答的水迹,更显认真执着。
曼云先是一愣,接着低下头抿嘴一笑。
高维这话在这时能说得铿锵有力,但待等了几年,就不会是如此这般了。
世上一物降一物。现而今跟周柏讲着妾室之害的高维是没遇到薛素纨,若是遇上了,是要怜她薄命作妾的。一妻二妾是足数,那么当年薛氏进门后,他讲的那句“此生能有娥皇女英足矣!”,显然还是厚道了。
谁会乐意做他的娥皇呢?周曼云轻翘起的嘴角有些放不下来。
缓步行来的周显侧头看了下孙女,轻轻颔首。
曼云挽着祖父的手臂走到大约只离三人不到五步的地方,一直瞪着赤红的双眼盯着眼前两个大男孩的周柏突然地一声利嚎,扑通跪下,死死地箍住了周慎的身体,把他抱在怀里。
“慎儿!是为父糊涂……都怪为父在梁州染上了服散的毛病,药性一起,就变了性情……生生地痛煞了我的儿呀!为父该死,真是该死……”
抱着周慎的周柏痛哭流涕,捶胸顿足,入情至深地根本对走到了他身边的周显视若无睹。
倒是一身湿的高维反映快些,慌忙地站起来向周显行礼,待看清周显身边跟着的曼云,脸上还更多了一丝愧色。
被周柏紧抱着的周慎也在哭,泪水和着红肿脸上的血水,很是凄厉。他听到声音,向着周显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臂,艰难地哭求道:“阿爷!爹爹他认错了,他要改了……您就做主放了他吧!”
“爹爹!还请放了二弟,延医为他治病吧!”,隔着一条浣香渠,匆匆赶来的周松跪在地上,身后跟着伏倒了一群周家子弟。
周显的拐棍在地上一顿,冷喝道:“先把慎哥儿放开!”
周柏的手丝毫不肯放松,曼云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的一只纤手之下暗扣上了一枚银针。她打算好了,若是二伯一直扯着慎哥儿不放,就直接扎下去再说。
只是站在一旁的高维见势抢上了一步,赶在曼云前,把上了周柏的手臂。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把周慎扶到了他自个儿怀里。
曼云不忿地斜了高维一眼。
“周敬轩!”,周显喝向了装神弄鬼的二儿子,一脸怒意。
“爹!”,周柏只凄苦地应了一声,就嘭地一下向后仰倒,人事不知地晕了过去……
繁星点点缀在秋天的夜空,晚风淡爽,宅院清凉,但只剩下周显与曼云祖孙俩的书房里一片沉闷。
“慎哥儿无事?”,周显轻声地问道,一脸疲惫。
曼云赶紧回了师父给周慎看诊的结果,事事巨细地禀了清楚。
“云姐儿!我已经答应他们,不再锁了浣香院,要给你二伯治病去毒,待他好了,许他自由……”
“好的,需要师父给他配方子吗?”
“不用了!找地方上的几个名医给他慢慢治吧!”,周显说着,两行老泪忍不住地落下,道:“养此孽子,真真是前世不修!”
在曼云带徐讷给周慎治疗的过程中,周显也与“昏倒”后醒来的周柏细谈了一番,可是结果让周显大失所望,但为了不使周慎及其他子孙失望,他也只得准了周慎的请求,逐了浣香院的众女,看管着周柏让他戒服散方。
“已经几年了?云姐儿,阿爷当初将你祖母送到乡下庄园却留了周柏在身边,确实是有存了些指望想让他求着改过自新。可不曾想,他却选了服用金石散方……他第一次冲到街上胡言乱语时,确是看管不严,但后来却是我交待了管家,若是他要跑出去就追追,让他尽量地发了散……”
“你道是为何?”,周显苍凉一笑,道:“他若喊一次就死了,世人多半以为他喊得那些个是真有其实。因此,我才让他多喊上几次……现在满霍城都知道他是个服散的疯子,那些悖乱之语也就不攻自破。然后,他愿自寻死路也就自去吧……”
父子相互算计,但是始终不忍心下手杀子的周显还是棋差一着。
“二伯确实大多时候都是在装疯!”,从几次的冲街到这次伤害周慎都作了假,更让曼云感到了周柏的无情。
“就刚刚他也始终没跟我明明白白地认过了一句错!从梁州就开始服散……这么一讲,等他治好了,从前的悖行都没法再行追究……吃药后连自己亲子都会杀的人,奸杀上些个贱婢,根本就无足挂齿……”
周家诸子,周显对周柏罚得最重,就是因为他这种对人命的漠视和死不认帐的执拗。可是硬别了几年,更狠得下心的周柏还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得回了自由。
其实只要一点毒就能结果了任何人的性命,这样的话,绕在曼云的嘴边没法说出来。
眼前的周显白发苍苍,皱纹满面,脸和手露出的部位已生出了星星点点的老人斑。垂垂老矣,再撑着也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师父徐讷在不久前看诊时才私下说过的判语,让曼云心生凄意。
周显自个儿说过,他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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