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一娘与贺湛商讨细节时,又见故友无比熟悉的字迹,仍然难免伤感,如此刻,她将话只说完半句,便不得不暂时停顿,移开目光,平息情绪。
贺十四当然不会觉得惊异:“五姐这是又睹字思人了。”
“是啊,转眼春来秋去,近一载时光,有时我仍不能适应,陆哥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是太习惯了他在旁陪伴辅助。”十一娘执茶欲饮,未及沾唇却又放下,将陆离生前手书翻开,神色间不尽怅惘:“法制改革,修正律条,可谓陆哥最后心血,有时我深觉遗憾,可惜此时无他亲自主持此事,转念一想,陆哥志愿,原本便不在朝堂经济之途,他如今得以解脱,我何必为他遗憾?他这一生,以挚诚深情待我,真正遗憾之事,本为我铁石心肠,无半点回报。”
贺湛一撇唇角:“五姐认为绚之志向,真在于山水田园之隐?”
竟执起一本“薛郎书”,伸手就敲向皇后的脑门:“我晓得你们两个,少年时就盘算好到南山建一山庄,垦几亩山地,效仿隐士,诗酒人生,但绚之可是薛公当年,极其看重子孙,他又孝义,怎肯辜负亲长寄望?就算没有后来那些变故,绚之也知道就五姐性情,也势必不肯贪自在二字,罔顾家族亲长教诲,隐士生活,只是五姐年少时梦想罢了,你俩若真成姻缘,绚之或许会竭尽努力争取浮生半日之闲,相陪五姐暂居山中,以为安慰。”
见十一娘睁大两眼瞪他,贺十四竟又是一敲:“说到底,绚之不过是成全五姐意愿,五姐后来,心心念念复仇,这同样也就成为了绚之意愿,他一身才学,能用于江山社稷,又算不负亲长寄望、悉心培教。我虽未与绚之送别,也知他辞世之前,必定安祥,五姐确然不应再为绚之遗憾了。”
又突然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架势:“议事议事,五姐既不能辜负绚之心血,更不能有负天子嘱托,又不要说与韦海池之间,已经展开正面交锋,竟还有闲心伤春悲秋?你这是年纪越大,越矫情了?”
也的确是政务繁忙,不容有失。
法制改革不同于税制,关键不在慑服利益集团,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好处也不是那么一目了然,另无论什么改革,制度起纲领之用,成败其实在于执行之人,故而对于各级司法官员的任命更显重要,为了顺利推广,至少不应让韦、冯党系奸歹得获任命,居中挑生哄乱。
这件事已经足够忙碌,更何况十一娘还打算通过法制改革,先行斩除韦海池的死忠党羽。
改革之事非一日之功,迫在眉睫的是要鼓励百姓举告不法,让那些多年以来,因韦海池执政任用奸贪而遭遇欺凌的苦主,坚信可以讨回公道,他们才敢告举申冤,十一娘才能掀发这场轰轰烈烈的清算运动,最终导致谢饶平及韦元平罢相贬职,彻底摧毁太后阵营。
“冯美案既引朝堂震动,虽未犯谋逆大罪,但亦可由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会审,待察凿郑宕罪行,立即处死,借用此案,至少在京畿,能够引发哄动,太后党徒原本多有仗势欺民之辈,郑宕伏法,已经足证朝堂清察奸歹之坚决,相信会有更多人举告不法。”贺湛建议道。
十一娘轻笑:“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