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顷刻松了口气,她就觉着此人面生,不像是小姐年幼时候的旧识,刚想辩解一句,就被朱明月拦住了。
“小女不姓沈,也不叫明珠。”
她启唇,声音仿佛沁了冰霜的春水。
男子怔了怔,却以为她未直接回答就是默认了,咬牙紧绷的脸憋得更红,“敢问小姐,是否年方十四,戊辰年生人?”
很无礼的问话,朱明月却未以为忤,轻轻颔首,“没错。”
“那小姐是否……刚刚才到京师?可曾到过苏州府的嘉定城?”
一句话落地,宛若闪电乍起,让红豆的眼睛里陡然生出防备和惊疑,下意识地望向自家小姐。
“没错。”
朱明月眯起眼道。
“那你、你果真是我的妹妹,不是吗?”
男子立刻变得激动异常,声音发颤,连肩膀都开始颤抖起来,“如果小姐是朝中任何官员的家眷……不可能是刚进京,对不对?且据沈某所知,那些北军的家眷都还在赶来的路上,就更不可能了……而小姐能获准出席宫筵,便一定就是珠儿,我沈家遗失多年的女儿……”
始终面色凝沉的朱明月,此刻才松开眉梢,同时将方才那一刻生出的杀心,兀自按捺下,“这么说,公子是寻亲而来?”她略微摇头,“那公子真的是认错人了,小女乃京城人士,与走失的令妹并无半点瓜葛。”
既不是建文时期的宫里人,她也没有必要耽误工夫。几乎是同一时间,朱明月就要放下车帘,吩咐车夫继续上路,这时就听那男子急切地说道:
“不会错的!珠儿的五官模样生得与小姐极为相似,尤其眼角的一颗泪痣,如小姐右眼上的一模一样!还有刚刚宫筵之上,沈某一直都在注意小姐的方向,虽然看不清楚,但小姐始终跟那不要脸的僧人坐在一起,不是珠儿还能是谁?”他越说声音越低,越有悲意,“只是沈某不明白,为何一个没有品阶的姑娘,能被获准坐在公主席上?”
沈姓男子说罢,红豆彻底被绕迷糊了。
不要脸的僧人?
难道是在说姚广孝,姚公?除了他,她可不记得谁还敢堂而皇之地坐在西侧殿的女眷席;更何况满朝文武,唯有他一个是出家人。面前男子一副庶士巾服的打扮,却不像是功名在身,怎么获准进宫伴宴的呢?
红豆迷惑地看向自家小姐。
“公子是说,令妹一直跟道衍法师在一处?”
朱明月看着面前的男子。
沈姓男子咬了咬牙,含恨点头:“已经五年了。当初舍妹在苏州府的嘉定城与家人失散,一别就是整整五载。这些年来任凭我沈家族人遍寻也无下落,想不到,居然是被那死和尚给养在了身边!”
“这说的真是姚公啊!”红豆惊诧道。
沈姓男子面露悲愤,冷哼道:“如今他是御前第一功臣,又有官僧随侍左右,自是高人一等,便是胡作非为也不会有人干涉!”
红豆不禁与自家小姐对视了一眼。这番听下来,两人很难不想到那日城南妆铺外,姚广孝亲自带着官僧捉拿过一个姑娘。那般颜色,的确是相当出众的,让人一见难忘。巧的是与朱明月年纪相仿,在她的右眼角,倒是也有一颗泪痣,嫣红色,凄凄然,宛若是颤巍巍的血滴。
沈家,明珠;
五年。
苏州府的嘉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