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趵突泉确实很美, 尤其在这空气还没有什么污染的八十年代, 韩桃领着甜甜在趵突泉边玩了一整天, 回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在外面跑了一整天的林艺彩也才刚到家。
甜甜一回家就抱住林艺彩,问她去哪儿了, 为什么不和自己玩, 林艺彩笑着点一下女儿的鼻子说:“妈妈去工作了, 刚回来, 甜甜呢,去哪里了?”
伸出手, 露出手腕上的一个塑料手链,甜甜脆生生说道:“阿姨带我去趵突泉,很好玩。”
今天甜甜穿了昨天韩桃给买的新衣服, 一身粉色, 加上头顶一个米妮发箍, 看上去更加可爱了。
如林艺彩所言, 她今天又去跑了一整天,效果不错,“我今天又找了两个还不错的,其中一个有上下三层, 是个院子,里面可以停四辆车, 不过这一个他们不太想出租, 他们想要卖出去, 位子在解放路东头。因为是急卖,所以三千块钱就行了。这个我觉得要是能租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当然他们家好像是急需钱,所以要是不同意,那也没办法。还有一个在山大路最南头,那边也有个三层楼出租,可惜的是,我觉得那房子前后都不太方便停车,以后咱们货要是多起来,没个停车的地方,我觉得实在不太方便。”
韩桃边打开自己买来的晚饭,边说:“挺好,加上昨天你找的那三个,我们已经有五个选择了,明天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咱们尽早定下来。过来先吃饭吧,你跑了一天也累了,这是鲫鱼汤,这个是排骨冬瓜汤,还有一个老鸭汤,快过来吃。”
林艺彩心里很过意不去,可是这时候再客套似乎又显得太过不合时宜,于是她无奈一般摇摇头说:“怎么都是汤?”
韩桃抬抬下巴,说:“问问你女儿啊。”
甜甜笑眯眯地跟林艺彩说:“妈妈,我渴了。”
林艺彩和韩桃对视一眼,都是拿甜甜没辙的宠溺。
第二天韩桃和林艺彩还是把甜甜先交给了一个关系不错的阿姨看着,两人则一大早就开始四处跑,到了晚上七点多回家,她们俩这一天跑了大半个济南。
这天她们还收到了别的朋友的讯息,说是还有合适的地方在出租,于是这天过后的第二天她们又跑了一整天。
两天下来,韩桃和林艺彩一共跑了九个点,其中仨仓库,剩下的都是院子或者店铺,最后韩桃锁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城南市郊的一个大型仓库,还有一个就是林艺彩说的那个有停车位的院子。
两人这天晚上分析来分析去,最后还是觉得那个院子比较合算,如果买下来,以后连房租都省了,就交点水电费就行,而且三千块的价格真的不贵了,虽然说着价格可能是一个普通工人三十年的工资总和,但是对一个公司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不过韩桃给胡飞翔打电话的时候,胡飞翔却很是歉意地说:“桃儿,不是我不支持你,是你忘记了吗,你给了我两万块钱,我自己又借了一万多,凑钱买了第二台机子,我现在其实还欠债一共两万多呢,上个月的利润我直接又投入生产了,这三千块钱哥是真的拿不出来啊。桃儿,不行你还是租那个仓库吧,行吧?”
韩桃想了想,说:“哥,那这样吧,这房子我个人买下来,买下来之后,我一个月三十块钱租给咱们厂,这样行吧?”
“那当然行,不过桃儿,你上次不是说要给厂子七万吗,你得留点钱啊,不能把所有收入都投进来了,吃饭啥的,你总得留好钱。”
握着话筒的韩桃轻笑出声:“我饿死了,不是还有你和嫂子吗?”
胡飞翔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犹豫一下说:“桃儿,我怎么觉得我这是又要欠你一个人情了呢。”
韩桃随意看向远方,但是眼角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了,她说:“那要不你闺女送给我好了,父债女还。”
“桃儿,你也学坏了。”
心情舒畅地挂了电话,韩桃准备把房子尽快过到她名下。这事儿应该不算麻烦,毕竟现在是卖家缺钱,韩桃只需要找好律师就行。
其实买卖房子哪儿需要律师参与,但是韩桃觉得毕竟是济南,很多事情防不胜防,她还是决定谨慎一点,省得出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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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桃从决定要买,到最后签字,一切都非常顺利,而律师的参与其实也让准备再的提高点价格的卖家放弃了这想法,总之五天之后,韩桃将这边房子搞定,顺便还买了两个办公桌,两个资料柜,最后她和林艺彩将济南已有客户仔细梳理一遍,确定各个客户的订货量,销售速度等问题后,韩桃问她:“我来济南八天了,这边的事情也已经搞定,艺彩姐,你还愿意跟我一块回长青吗?”
抱着正啃苹果的甜甜,林艺彩低头不语。她当初答应了要帮韩桃忙,可是当韩桃把这个问题再次摆在眼前,她又犹豫了。她的生活到底会不会改善她还不确定,这么贸然回去,父亲会是什么表现?
近乡情更怯,林艺彩不敢想现在的父亲是什么模样,是不是老了,是不是和以前有很大不同,还会不会认出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疼爱自己吗,自己让他失望了吗?
千千万万问题在脑海中打转,林艺彩左右为难。慢慢抬头,林艺彩看到韩桃的眼睛,这双眼睛清澈明亮,对待别人时显得有点凉薄,可是对自己却十分温柔,拥有这双眼睛的女孩名叫韩桃,她凭着一个地址找到自己,帮了自己,而自己到现在都还处于犹豫中。
“如果实在不想去就算了。”韩桃的语气依旧温和,没有半天责备或者不满,仿佛这个小丫头能原谅林艺彩的所有似的。
愧疚蔓延开去,林艺彩深呼吸一口气,轻声且坚定地说:“我去,但是,桃妹,如果我爹不愿意认我,或者他不相信我还活着呢?”
这个问题韩桃也考虑到了,她甚至考虑到刘庆军可能直接赶林艺彩出门,然而不尝试谁又知道结果到底如何呢?
轻轻拍了一下林艺彩的手背,韩桃目光真诚,“艺彩姐,你是爱着你父亲的,对不对?”
林艺彩顿了一下,她似乎很不习惯“爱”这个字,一顿之后,她还是点了头,因为十一岁之前,她的父亲就是她的港湾,在这港湾中她可以畅游,可以安心地做一个小公主。
韩桃又轻拍了林艺彩的手背两下,轻轻安抚着林艺彩,“我相信他也是爱你的。”
说罢,韩桃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地说:“不然你就戴个口罩,我就说是我朋友,这位朋友感冒了。到时候你见机行事,要真是觉得不愿意露面,口罩就别摘了,要是愿意那就再把口罩摘了。这样你就不会太别扭了吧?”
韩桃的安抚很有用,林艺彩终于笑了,她戳一戳抱着的甜甜,跟她说:“你阿姨真是太好了,对不对?”
甜甜嘴里正塞着一大口苹果,两边小脸都肉鼓鼓的,听妈妈这么说,她非常给面子地回答:“对。”
因为嘴里苹果太多,她一开口,嘴里还喷出一小撮苹果碎,全数落到了林艺彩衣服上。
韩桃给天天擦擦嘴,揶揄甜甜道:“咱说话就说话,别喷话,行吧,甜甜?”
甜甜点点头,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嘴里碰过再次被她喷出来。
林艺彩也笑起来,戳戳自己女儿,嗔怪道:“甜甜,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把东西咽了再说话。”
韩桃把甜甜抱到自己怀里,拍拍她后背,笑道:“怎么还怪我了,分明是妈妈你在我吃饭的时问我问题,对不对,甜甜?”
林艺彩无语,甜甜捂着嘴咯咯笑,韩桃也跟着笑起来,气氛和睦且温馨,就好像她们仨是一家人一样,没有半点隔阂和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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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艺彩和韩桃第二天到长青市是下午一点半,韩桃先领着她和甜甜简单吃了点东西,随后三人坐上了开往石榴村的公交车。公交车上,林艺彩紧张地脸色发白,腿还有点发抖,坐在她旁边的韩桃最终还是不忍心,拿出了一个口罩递给她,“按我昨晚说的做吧,到时候你要真不想露面就别露了。”
林艺彩接过口罩,迟疑半晌还是戴上了,戴上之后,她拿出了一个包着东西的手绢,将手绢放到韩桃手里,林艺彩说:“这里面是四十块钱,我现在有工作了,存着的这点钱本来是以防万一的,也不用了,我到时候要真是不争气,你帮我把这钱给我爹,行吗?”
捏着手里那方小小的手帕,韩桃百味杂陈,人啊,有时候真的太脆弱,就好比此刻的林艺彩,也好比此刻心疼林艺彩和甜甜的韩桃。
到了石榴村,林艺彩走路都有点飘,没办法,只能韩桃领着甜甜,慢慢朝前走。
刘庆军刚好下地回来,雨鞋上还挂了泥,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里换鞋,满头白发被风吹起,显得十分狼狈。
大门敞开着,韩桃敲敲门,刘庆军抬头看她一眼,没拒绝韩桃的进门,不过也没给韩桃好脸色,换好鞋子,就自顾自进了堂屋。
韩桃没法,只能领着甜甜进了堂屋,只是进屋之后,韩桃才发现林艺彩没跟进来。赶紧出门,韩桃见到在院子里发呆的林艺彩,小声说:“艺彩姐,你不进去?”
林艺彩一低头,一大滴眼泪落下来。赶紧把眼泪擦了,林艺彩自嘲:“你看到那棵枣树了吗,我小时候特喜欢吃红枣,我爹赶集的时候专门给我买的,后来我长大一点,那枣树也长大不少,他就给我弄了秋千,你看那边断掉的两根绳子,就是我小时候荡秋千的绳子,这么多年过去,绳子都断了。好了,好了,不说了,进屋吧。”
林艺彩自始至终没有提起刚才在门口处看到父亲时的紧张和难过,她极力压抑着心头的不安,跟着韩桃走进堂屋。
堂屋里刘庆军正在擦拭一个相框,而那个相框里的两人,应该就是刘庆军和年少的林艺彩。相框里面的相片还是老式的黑白照片,里面一大一小两个人笑得都很甜,若是仔细看,里面那个小丫头和甜甜还有五分相像。
刘庆军脾气不好,不理她们,韩桃只能不管这份尴尬,自己开口道:“刘叔,是这是我朋友,她感冒了。这是甜甜,甜甜,过来叫爷爷。”
甜甜很乖,立刻脆生生地喊:“爷爷。”
正在擦拭相框的刘庆军回头看一眼甜甜,这一眼看过去,他就傻了,因为甜甜怎么那么像小时候的女儿?
韩桃看刘庆军眼神,就知道他这应该是想到了女儿,赶紧说:“刘叔,我先给您道个歉,我查了您过去的资料,然后又拜托朋友帮忙找了找您的几个孩子。两个大儿子我们没找到,但是我们可能找到了您的女儿。”
韩桃也怕节外生枝,所以没拐弯抹角,而刘庆军当场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盯着韩桃,刘庆军双唇发抖,说出的话,前后都不连贯,可狂喜、紧张、惊讶等等情绪在脑内汇聚,他根本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我女儿?找到……儿子?什么资料……女儿呢?我的闺女……这小丫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是,你确定?”
刘庆军浑身发颤,他想要靠近韩桃一步说话,然而步子一迈出去,他才发现腿早就软了。整个人向前趴去,刘庆军胡乱地找身边的东西想要支撑一把,最后他被林艺彩给扶住了。
没心思去管林艺彩,刘庆军还是极力朝韩桃靠近,“姑娘,你说了啥?你说了啥?”
刘庆军的嗓子瞬间沙哑得仿佛沙漠中行走了十天的旅人,他焦急地想要跟韩桃确认,可是话问出来了,他却又不知所措起来,他挥挥手,似乎又不想听女儿的消息了,“好了,你别说,别说,我不想知道,你只要告诉我她是不是真的活着就好,她生活怎么样?比跟着我肯定好,一定是比跟着我这个不称职的爹好。”
韩桃拿出林艺彩给的手帕,将那手帕放到了刘庆军手里,视线看着不明所以的刘庆军,韩桃说:“她现在不叫刘义彩,她叫林艺彩,当年被一对夫妻收留。她在济南,生活得……”
说到这里,韩桃看向扶着刘庆军的林艺彩,林艺彩露出的眼睛已经通红,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微微摇了摇头,不让韩桃说出她的困苦。
韩桃了然,继续说:“她生活得很好,她也有了一个女儿,女儿很可爱。这四十块钱,是她让我带给您的。”
其实若是深究韩桃的话,刘庆军完全可以不信,因为这些全部都是韩桃的一面之词,她完全可以编造出这样一个谎言,然而韩桃很确定李庆军信了,因为他内心深处太希望女儿还活着了,就算韩桃说的是个谎言,他也绝对会相信,他宁可希望有个人这样骗着自己。
紧紧攥着那个包了四十块钱的手帕,刘庆军老泪纵横,他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刘庆军没有去问女儿为什么没来看自己,在他眼里他不配当一个父亲,所以没有任何抱怨,只要知道女儿还活着,就足够叫他高兴。
韩桃看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哭成这样,也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她转过头去,不看他了。
林艺彩一直扶着刘庆军,刘庆军嘴里不住重复“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十几分钟后,刘庆军终于能控制自己情绪了,他抽出自己被扶着的胳膊,进了里间,再出来他也拿出了一个包着东西的手帕。
“姑娘,你帮我一个帮行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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