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花小姐不懂规矩,你别生气。”寻烟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李远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追着花昔夏的脚步便离去。
寻烟遍体生寒,纵然少爷什么都没说,却也不难从他的眼神中理解一二。
那是警告,是不满,不满自己没有维护花昔夏?
这个问题注定是个问句,因为谁也不清楚,包括李远翰。
他追着两步,就见花昔夏站在湖边,背影萧瑟,风拂过,裙摆飞扬,犹如仙子。而她的侧脸透露着一丝迷茫,像是一朵云,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李远翰心口突然莫名地跳动了两下,不过这仅仅是一瞬间,他意识到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绪后,便努力恢复平稳。
几个呼吸后,他朗声问道:“你怎么自个走了?”
花昔夏听见声音,头也不回,“我走了,你也方便网开一面啊!”
李远翰站在她身边,覆手若孤松之独立,风姿特秀,玄色的衣诀翩翩,在风中做响。
他的声音很清晰地传入她的耳畔,“你说的很对,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有的人有悔过的机会,有的人没有。这句话我曾听庄先生说过,他是个君子,为何你说了君子的话,却要说自己是小人?”
花昔夏望着平静的湖面,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听了李远翰的话,她不紧不慢地说:“你觉得大夫救人,可是君子?”
他想了下,点点头,“自然算,人命关天。”
“可他会从药农手里使劲压底价格购买草药,再想尽办法以高价售出,赚取着高额的利益,甚至将没钱看病之人驱之门外。”花昔夏见李远翰眉头蹙起,又说:“大夫也要生活,要养活家人,难道为了乐善好施,要让自己的家人饿肚子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世间万物本身就是矛盾的,在紧要关头保全自己,乃是人之本性。”李远翰琢磨了一番,自然同意她的话。
“你不明白。”生死走过一次,花昔夏似乎更透彻了,她目光透过那翠绿的湖水,似乎看见了水面底下大鱼吃小鱼的血腥。
“这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如此,伪君子打着吾辈善良的名号作恶,而小人就简单多了,他把狼吃羊的本性展现的淋漓尽致,丝毫不掩饰,凶狠残暴都在简单真诚之上。”花昔夏娓娓道来。
从小读的便是孔子的儒家学说,李远翰哪里听过这些,不由打断了她的话,“要你这么说,坏人反而是好的,好人又都是伪善的?”
花昔夏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哪有好人啊,不对,这世上哪有好坏啊?所谓的好坏都是那些圣人定下的,假如褪去圣人身上那层神话色彩,圣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圣人训,也只不过是一个人提出来的观点,有错有对。那么,人为什么要按着他提出来,并不确定的观点规定出好坏呢?”
李远翰眸中有光,盯着花昔夏不放,“圣人怎么会错?”
话一出口,他心中便出现了一个念头,圣人为什么会对?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去质疑自己学了几十年的道理,却忍不住去想,就像是一个鞭炮被点燃,引起了接连的炸响。
花昔夏勾起嘴角,她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叛逆的人,所以会很推崇庄子的那句,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人皆巡道而生,天下井然,何来大盗,何须圣人。
可惜前世商若杨只说,女子无才就是德,所以她尽量不去翻看那些书,今生甫一入住李家,便翻到了很多书籍,不由得将自己原本没有想到的事情,统统有了重新的认知。
恰巧李远翰询问,她便都说了出来,也不清楚,这究竟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之后的两天,李远翰没再踏入潇湘院一步,人人都说是因为两个婢女,大少爷恼了潇湘院的那位,平日里也就不那么殷切了。
花昔夏也不在意,再苦的生活她都经历过,何况这种克扣两道菜的小事。
李府每个房间都放着一些书籍,单单是她的屋内就不少,因此她读的废寝忘食,对于那些风言风语也就充耳不闻。
李远翰前世乃是匡扶社稷的能臣,若是这几句话的槛都过不去,那可真真是辱没了治世能臣的称号。
花昔夏揉了揉头,刚要伸手翻书,却有人先一步为她翻了下一页,抬眸便见一张微笑着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