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翰一直垂首,直到人都走干净,他这才坐下,沉声道:“往日里廖姨娘可没这么嚣张。”
陈夫人揉了揉头,身边伺候的婢女寻雾明了,立刻熄了桌边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的振灵香。
“还不是老爷要过继旁系子嗣给她,有了依靠,自然一副嚣张的样子。”寻雾低声说了一句。
陈夫人转了转手腕上的檀木佛珠,慈眉善目道:“你父亲年纪大了,越发的糊涂了,那亲戚除了是一个姓氏,能追述到一个祖宗上,血缘关系淡的不能再淡了。叫这么一个人来,以庶子的身份分李家的东西,不是白白把东西送给外人么?而且那李远道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都不如把这些钱财用来修建寺庙,施舍乞丐,也能积攒点福报。”
“母亲说的是。”李远翰纵然不以为然,却也要附和着,“只是苦了母亲,瞧着她那飞扬跋扈的样子。”
陈夫人扶了扶有些滑落的金丝香木嵌蝉玉珠,眼眸平静如水,“我常年在佛堂,连请安都给她们免了,便是作死也作不到我眼前,只是你带回来的那姑娘还是好好照顾着吧,她这心思一天比一天大,还寻思要插手你的婚事,只怕瞧着花昔夏不会顺眼。”
李远翰想到花昔夏的刚硬,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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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内占地极广,柿树绿阴合,王家庭院宽,在潇湘院前面,有一湖水,乃是从院外引进来的活水,湖面清幽,里头小鱼小虾好不快哉,随意的一摆尾,就致使湖面泛起涟漪。
花昔夏捏了一把鱼食,瞧着百无聊赖,实际上却是别有一番心思。
前世这个时候,正是两个皇子争斗最凶的时候,许多大臣都站了队,把身家性命压上去之后,各个使足了劲推着自家主子上位。
而李家所支持的便是四皇子,等着新皇登基,李老家主便病重,一命呜呼。曾经商若杨去参加葬礼,回来后酒醉曾说,李家主不过是一直在拿药吊着而已。
病了之后拿药吊着,只要不是什么凶猛的病,就总能支持五六年,按照日子算下来,花昔夏估摸着现在那位就已经病着了。
所以这个时候,李远翰才会跑出去寻医问药,问题是,跟着他一路,非常清楚他身边能算得上医的只有自己,难道他让她看的难道也是腿疾?
若非腿疾,他也应该清楚,自己根本无力医治。
花昔夏正沉思,却忽然听见转角处有两声议论。
一说:“听说大少爷带回来一个农女,明艳端庄,因大少爷没有娶妻,这才迟迟没名分,不然早就成了姨娘了。”
另一说:“名分有什么,实际才是重要的,听说花小姐每日都要在大少爷的蒹葭院停留上一个时辰呢!咱们李家只要有一个男丁便不会在有男孩出现,她若是抓紧,在新夫人入门之前有个依靠,那可就是滔天的福分了。”
花昔夏笑了笑,前几天还知道躲避着自己说,现在都已经这么正大光明了么?
入住李府已经有三天,深宅大户,风言风语也就多一些,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成了未过门的姨娘,而且还传的有鼻子有眼儿,将两人说的甜甜蜜蜜,恩恩爱爱。
可惜她来李府不是为了做妾的,若非为了不辜负自己重活的一生,她跟着商若杨走多好,报复起来也方便。
听闻流言的当天晚上,花昔夏便委婉地提出了辞行,理由是,怕影响李远翰的清誉。
男人哪里来的清誉?
李远翰知晓她这是恼了,这些日子见识到了她的医治手段,他对一双腿升起了很大的希翼,如何会放人离去。
于是,李远翰立刻诚恳地表示了歉意,并且严厉地处置碎嘴子的下人,可饶是这般,也有人不信,反倒是有些欲盖勋章的味道。
对于李家这种清贵人家,若非有人纵容,绝对不会流言这般眼中,花昔夏虽然清楚,但她到底是客人,卷进了府内争斗之中,也是早有预料的。
她之所以提出离开,并非出自本心,只是在借机杀价,毕竟她还想靠着李远翰接触到孙沐音,好好报一下老鼠之仇。
但是隐忍归隐忍,是人都有底线,这般肆无忌惮的声音,不由叫她恼怒地快步走出去,惊得那两个说的正有趣味的小丫鬟一个哆嗦,立马跪地讨饶起来。
“婢子嘴欠,还请姑娘恕罪!”
原本去取摇扇的寻烟回来时看到此场景,陪笑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婢子不懂事,惹了姑娘动气?”
她说话间,也有不少人张望着这边。
花昔夏并没有被这些目光吓着,只是慢悠悠地说:“我并非生气,只是微微有些失望。我不过农女出身,却也听说李家治家严谨,家训严格,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今日一见,痛心大于失望罢了。”
寻烟脸色一红,却听一声传来,“果然是小家子气,嘴皮子利索的很,但的确上不得台面。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婢抹黑李府,这就是大哥的客人?”
这一句话尾音声调上调,却带着些许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