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是指使府上下人殴打酒肆小二马小宝,致使后者断了一条小腿,此为伤人之罪。
二是伤人之事起后,默许府上管家收买证人、伪造证词,干扰审案,此为伪证之罪。
三是反诬马小宝盗窃、敲诈,此为诬陷之罪。
三罪并罚,当处斩立决!”
斩立决三个字一吐口,张东的脸上还是一阵抽搐,但这抹神情很快就消散一空,脸上便平静下来。
“犯国法,自然要受罚,不过,不该是我儿的罪,是不是就不该我儿受罚。”
“那是自然。”
“好。”
张东抬起头看向朱文奎,正色道。
“大人方才所言三罪,这第一条伤人之罪,我儿确为主谋无话可说,打伤马小宝的两名下人,草民此番已经带来了,就在衙门外跪着呢。
第二罪,大人说是我儿默许管家所为,但我儿年幼,事发时以醉酒,回府便是酩酊姿态,这些日子更被草民限足不得离府,不存在默许管家作伪证之事,全是管家为了保下我儿私自行事,管家草民也带来了,亦在衙门外跪着。
第三罪,反诬之事,我儿的状词诬陷马小宝,是受草民与府上讼棍指使所言,所以,诬陷之罪,应算到草民与府上讼棍的头上,不应我儿代为受罚。讼棍现在也在衙门跪着候审。
大人,三罪的所有主谋、从犯,现在都来齐了!”
朱文奎顿时哑口无言。
张东既然敢带人来,那自然是来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问也是白问。
这些各家府上的下人,就是签了卖身契的敢死队,主家让他们死,他们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话说的有理有据,该怎么断,轮到他朱文奎了。
朱文奎这会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向于谦,后者领会,张口接了过去。
“既然如此,那依大明律,该怎么判便都章可循。
令公子虽非伪证、诬陷两罪之主谋,但亦是从犯,三罪相叠,十年的刑期还是有的。”
原本跪在地上的张东升顿时瘫软在地,长出一口气。
谢天谢地,活下来了!
“至于尊府上,殴打马小宝的两名下人,伤人罪处五年的刑期。
伪证一罪,府上管家亦处五年刑期。”
这起案件中涉及的律法条文,这几天于谦早都背了下来,所以说起来很是顺畅。
前两项都不是重罪,要不了命,最要命的是最后一项,而这一项,于谦看向张东的眼神可就变了。
“诬陷罪,依大明律,诬陷者反坐罪加一等。
令公子诬陷马小宝的罪为盗窃、敲诈以及马小宝诬陷令公子,这三项罪责如果坐实,马小宝是要砍头的,反坐再加一等,张公,您这脑袋可没了。”
张东转头淡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而后风轻云淡的一笑,当堂解下自己的官袍,一头顿在地上。
“草民既然敢来,就不惧死,草民纵子行凶,甚至为包庇其逃脱国法,罪不容赦,自当以死谢罪。”
这一刻的张东很是决然,事到如今,这是他唯一能想到救下自己儿子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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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最重的这一条诬陷罪,来之前张东是打算也安到管家的脑袋上,后者也是这么向张东要求的。
“老爷,都算到老奴的脑袋上吧,老奴今年五十多了,活着也没多少年头,老奴受了老爷三十多年的恩,该还的。”
在衙门外的时候,张东沉默着拍了拍老管家的手,点头应了下来。
但走进公堂的那一瞬间,张东却陡然改变了主意。
他自己把最重的一条罪扛了下来!
一旁的张东升彻底傻眼,泪水开始止不住的喷涌而出。
“不是的,不是的。”
张东升摇起头来,然后抓住自己老爹的袍袖哀鸣。
“爹,跟您没关系,都是儿子做的孽,是儿子做的孽啊。”
“大人!”
张东升猛一转头,这一嗓子甚至吓了朱文奎一跳。
“都是我做的,跟我爹没有任何的关系,”
好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
朱文奎甚至有些感动,但他还是稳住心神,怔怔的看向张东。
“国法无情,你想好了。”
后者什么话都没说,顿在地上的脑袋连抬都没抬。
朱文奎的眼神飘忽,最后落到大案上放着的惊堂木,深吸一口气,再不迟疑,抄起便拿了起来。
“吏部郎中张东,犯诬陷罪、包庇罪,两罪并罚,即褫去官袍顶戴,收押大牢,上报都察院提审。”
虽然是板上钉钉的死罪,但张东的身份,判他死刑,不能在应天府的公堂。
最终定罪的是都察院,宣判死刑的是大理寺。
这堂上的、衙门口外所有涉案主谋、从犯就这般被一网打尽,无一漏网之鱼,马小宝的案件,似乎就这般完全盖棺定论,彻底告结。
但朱文奎的心情却反而更加沉重了。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的情感因素。
就好像张东在被押往大牢之后,朱文奎还亲自跑去牢房问了一句。
“你是可以活下来的,诬陷罪,本官不信你府上的管家、讼棍不替你扛。”
但张东却只是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张东复杂的情感和所思所想,朱文奎也摸不透。
就这般,捏着被封存的卷宗,心事忡忡的小家伙坐上马车,在一队西厂番子的保护下,笼罩着阴沉的夜色,向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