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一两次,十四心中还会突然为之动摇,可是说得多了,难免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何况老九、老十的为人胤禵是清楚的,渐渐的心中对他们生出厌恶,十四心中明白,四哥是真正胸怀天下,他要去打仗,不是为了刺激自己,而自己原就有这心思,并不是为了和哥哥争一口气。面上不说,心里早就离八阿哥他们越来越远了。
然而天气渐渐寒冷,宫里布贵人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最后的日子里,岚琪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布贵人精神好时,还自嘲她竟然够面子从皇帝手里霸占岚琪,纵然生命在消逝,钟粹宫里的气氛却没那么糟,直到最后的一刻,布贵人的手还在岚琪的掌心,她含笑合上眼睛,如她所愿的,去寻找已故的女儿。
那一晚,岚琪握着布姐姐的手,感觉到指间的温暖渐渐消失,最后剩下一片冰冷,滴滴答答的泪水落在手背上,她的手却再也不能把姐姐捂暖了。
环春几人守着主子,怕她伤心欲绝,可岚琪含泪为姐姐蒙上丝帕后,就没再怎么哭泣,她虚弱地被搀扶回永和宫歇着时,曾对环春说:“我把身子哭坏了,谁去照顾皇上呢,我们早晚还能相聚的。”
这话终究悲伤,太医送来安神药,好歹让娘娘踏实睡了一晚,隔天宫里为布贵人准备身后事,所有的事有条不紊地照着规矩做,但因太后已在弥留之际,不可能有太多的人力物力来应付钟粹宫的事,倒是永和宫、景阳宫的几个孩子先后来吊唁过,其他一切从简,三日后,布贵人就发葬了。
胤禛和十三、十四先后来问过额娘,要不要送她回畅春园,岚琪说她想过了布贵人的头七再走,皇帝那边也是答应的,太后虽然没多少日子了,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玄烨更说,让她在宫里好生歇息几天。
可没想到,头七一过的早晨,岚琪刚从梦中醒来,门前就有人走来的动静,她以为是环春绿珠来请她起身,如往常一般说:“早膳别准备那么多,我只想一口粥喝。”
却是听玄烨的声音说:“朕还没用呢,一口热奶茶也没有?”
岚琪要坐起来,玄烨却疾步上前按住了她,嗔怪道:“起得那么急,把腰闪了。”
“皇上怎么来了,是回紫禁城?”岚琪又惊喜又担心,脑中一个激灵,紧张地问,“太后、太后……”
“皇额娘还在,你别瞎想。”玄烨温和地笑着,扶着岚琪慢慢坐起来,底下有宫女捧水执巾地要进来伺候,见帝妃坐在榻上依偎着,忙退了出去。
岚琪伏在玄烨怀中,玄烨道:“好些日子不见你,朕想极了,可是你们姐妹一场,朕对布贵人终究有些亏欠,总不能再辜负你们的姐妹情谊,所以朕不来烦你。”
提起逝者,岚琪不禁呜咽了几声,玄烨哄她道:“逝者已矣,布贵人也不想你伤心,还有朕和孩子们陪着你的,布贵人也算走得安稳,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离我们而去,我们更加要珍惜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
岚琪泪中含笑,道:“这些话,怎么像是教孩子的道理?你放心,我有分寸的,本是今天就要回畅春园,可你先来了。”
玄烨道:“朕想你,等不及那几个时辰了。”
岚琪擦掉眼泪,嗔怪:“这种时候,还想着哄人。”
玄烨却道:“不止是哄你,皇额娘眼瞧着要离我们而去,她走后的事一件都不能大意,朕想近半年里,不会再有闲暇。”
岚琪不解:“怎么说?”
玄烨微微笑:“咱们趁还走得动,出去逛逛可好?”
岚琪一怔,再仔细看玄烨,才发现他穿着寻常袍子,是可以到大街上去晃悠的衣衫,换言之,他离开畅春园回到紫禁城,都是微服出行的。
玄烨道:“咱们就到街面上走一走,看看这人间最实在的模样,你可走得动?”
岚琪却掀起玄烨的衣摆,隔着靴子在他腿上摸了一摸,玄烨笑道:“朕健朗着呢,腿脚没有肿,若是不好,怎么敢出门,还不要被你念叨几年?”
“这还差不多。”岚琪见他精神极好,到底是点头了,“就半天,咱们早些回园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