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儿就闻到了:“穿上穿上,穿上再说!”
是一件棉袄,罗伯的,罗伯只有一件棉袄。
方殷有些想哭:“罗伯,我不冷,您老快快回屋睡觉,这,这又……”
“嘘——”岂不知,罗伯自有安排。
是早有安排!
穿过客厅,到了前院儿,二人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客房,罗伯方才松开了手:“小祖宗唉,快快洗个澡,省得让老爷瞅见你生气,老爷一发脾气那可不得了,那是……”他自啰啰嗦嗦说个没完带散,方殷却已听不进了耳朵,只见得月光之下四壁萧然,昏暗之中微微星火,未料得这一个澡从头到尾终是,竟是回家洗上:“……天儿是太冷,水又凉了,炭也没了,老奴可是添了好几回,小祖宗唉……”
罗伯,我不是小祖宗!
罗伯,你也不是老奴!
罗伯,罗伯,方殷怔立门口,心下百味陈杂!
一个炭盆,炭火将熄。
盆上架盆,水是半盆。
一只木桶,多半桶水,一条布巾,搭在桶上。
还有一个麻袋,里头半袋木炭,罗伯低头弯腰,正自翻翻捡捡。
罗伯是在说着什么,说的什么并不重要。
无灯无烛,一切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头脑清醒过来,心里又像着了火。
“罗伯,你去睡罢。”方殷忽道:“我自己来。”
“这块儿大,这块儿小,小的好烧,大的不要,咳!”罗伯耳朵背,似乎没听到:“不要不要,不好不好,这块儿没烧透,还得回个灶,咳咳咳!”
是的,烧水做饭,用柴用炭,这些小祖宗又不懂,他还是个小孩子。
罗伯呛着了,呛得直咳嗽。
“罗伯。”方殷生气了,罗伯听得见。
“好好好,好好好,你来你来,咳咳咳咳!”这小祖宗,姓子犟得很,倔驴一般,给他棉袄他也不穿:“呼——”
罗伯也很生气,罗伯一气之下,就走了。
当然,方殷知道,没完。
不一时,拿来几件换洗衣服,单衣衬里,布袍一件,方道士的。
方殷也不说话,木头一样戳在门口儿。
罗伯也不言语,自将衣物往他身上一搭,又走了。
不一时,端一托盘,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稀粥一碗,还热乎着。
方殷别过头去,看也不看一眼。
一老一少,赌气一般,罗伯也不瞅他,自顾放下托盘,又走了。
罗伯再也没有回来。
半晌。
“罗——伯——”方殷极为无奈,罗伯七十多了,脾气还像个小孩:“喵儿——喵儿——”那是猫叫,尽管方道士适才看见了很多只咪咪,可那大的也有小的也有不大不小的也有,就是没有老的:“罗——伯——”方家太穷了,野猫也嫌弃,穷到就连一只老鼠也没有:“吱儿!吱儿!吱吱吱吱!喵呜——呜嗷!”这又改成老虎了,尽管方道士适才看见了许多只母老虎,就连叫春姑娘那些的巨型母老虎都有,可那,没办法,左右无计可施:“咳!”
只一声咳,风平浪静。
是方老将军。
罗伯一溜儿小跑,乖乖溜回房里,上床,睡觉。
方殷听到了,方殷耳力灵敏,眼力同样敏锐,罗伯是老了。
自始至终,罗伯都没有看到他身上的抓痕,以及脸上,流下的眼泪。
以及满心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