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陆准宴请成国公的地方并不奢华,但十分的清净、雅致,只要不喜欢,就绝不会有外人轻易打扰。这是江苏商帮自己出资建的酒楼,名曰‘琼林楼’。
“老夫可是听说过,这琼林楼虽然建起没有几年,但位子却是极为抢手。除了春闱会考的那一段时间,让出来给士子们饮宴之外,其余的时间,那可是有钱都订不到位子的。想不到,你居然在这琼林楼中也有一间雅室?老夫眼拙,竟没能看出来你这尊真神!”
“咳,国公爷说笑了。”陆准一边给朱希忠斟酒,一边笑道,“陆准是个耍刀的粗人,读书不多,却唯独喜欢交朋友,喜欢附庸个风雅什么的。这地方平日当然不好定位子,陆准也从未有幸在此饮宴。但今天,陆准可是借了您老的名头,任是这琼林楼来头再大,也得给您面子不是吗?”
“哈哈,你啊,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朱希忠眯眯眼,笑着摇头道,“我倒是听说,你今天威风得很呐!你可知道?你杀的人中,有那么一个,论亲戚要喊我一声叔姥爷的!昨晚,你可是没给我老头子半分颜面,今天一早,更是手起刀落,说杀就杀了啊!”
朱希忠久居上位,不怒自威。面上虽然带着笑容,但威压却足以让人难以抬头。
不过,陆准却不怕他,反而当做没听出对方语气之中的怒意一般,解释道:“这都是为了您老好啊!您想想啊,您国公爷这一辈子,为大明鞍前马后,功劳、苦劳都不少吧?可到头来,若是被几个跳梁小丑给搅和得老来不得安宁,那可就真的糟糕了!他今天敢偷总督京营戎政的大印,伪造军籍;明天他就敢去盗走传国玉玺,伪造圣旨!那岂是小罪过啊?国公爷,小时候偷瓜盗果,长大了难免就去杀人放火。这样的人,决不能轻纵啊!当然,下官也知道,这点儿浅显的道理,哪里用得着下官跟您说的?即便下官不收拾他,您也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样得罪人!您在官场上、军营里腾挪的时候,怕是我爹都还没出生呢!您是前辈,陆准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到的地方,您可一定要多多的提点才是啊!”
“哼,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你让我说些什么?”朱希忠哼了一声道,“好吧,我原本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我来,只是想听你说说,你打算,怎么补偿老夫!”
朱希忠看得很明白,陆准苦心孤诣占了道理,紧接着就得理不让人,他这一棍子敲在山上,打定的主意就不只是震住一只虎那么简单。但就朱希忠的观察来看,陆准虽然每一次看上去都是破釜沉舟的气势,但他又有哪一次是真的不留后手,没有后路的吗?没有!起码在朱希忠看来,一次都没有!
他断定陆准还有后手,也断定陆准一定会给所有的世爵勋贵以补偿。他这次来,就是冲着陆准这个所谓的‘补偿’而来的。
陆准索性也不再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国公爷英明!那陆准就不再兜圈子了。要说敌人,我们怎么能算是敌人呢?历朝历代,那文武官那都是应该互相制衡才对。可现在呢?武官倍受压制啊!这种时候,我们不团结起来,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俗话说得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唇亡而齿寒呐!陆准请您来,就是请您从中说和的!”
“可你刚刚才杀了人!”
“我不得不杀!”陆准斩钉截铁的说道,“陆准杀人,是杀给校场上的人看的,如若不这样,就没有人真心畏惧!不畏则不惧,不惧则无威。对付烈马,从来都要萝卜大棒一起上才管用。否则的话,难免养出‘斗米恩,升米仇’的白眼狼来!国公爷练了一辈子兵,比陆准更理解这些。更何况,陆准杀的人固然都跟世爵勋贵有关系,但陆准真的杀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吗?若那人不是叫您叔姥爷,而是去掉了那个‘叔’字!陆准绝没有胆子杀人的!”
“嗯,这个我倒是相信。”朱希忠点头道,“人,的确没有那么重要。大伙儿在意的是,你小子打算多吃多占,断了大家的财路。”
“陆准这不是请您来说和吗?”陆准笑道,“其实,京营十二万人,就算再有油水,又能有多少?各位爵爷不就是觉得银子不够花,仆人不够用吗?不就是觉得子弟和亲戚日后不好安排吗?陆准就是给您送银子和位子来的!”
“哦?说说看。”朱希忠催促道。
“所谓财路,一南一北。不瞒您说,南边是我的根基,不可能允许任何外人插手管事。但陆准是个爱交朋友的人,同时也是个大方的人,每年的利润,我可以拿出五成来,分给大家。至于北边,我则希望,大家可以联起手来,一块儿操持。”
朱希忠沉默了。他很清楚,江苏商帮的背后东家就是陆准,但看一个汇通票号的影响力,其五成的利润就绝对不可能少得了。即便分给京城所有有权势的勋贵,那每个人头上也是很可观的一笔银子。吃空饷和这个比起来,就已经不够看了。
“北边具体指什么?”
“陆准不瞒您!自与俺答议和之后,我大明在原本的重镇开了马市。尽管朝廷三令五申,有很多东西不允许贩卖,但其中难免有很多只注重自己的商人,唯利是图,不顾朝廷律法,竟然以贸易为由资敌。陆准想要和这些黑了心的商人抢生意!国公爷,您想一想,以世爵勋贵在军中的影响力,别人看来屡禁不止的事情,在我们这里,又岂是真的困难吗?只不过是拿着他们的好处,不与他们多计较罢了。”陆准对朱希忠说道,“国公爷,您想,为什么俺答数十年来一直要求大明开马市?甚至不惜屡次燃起战火?我大明地大物博,而九边重镇之北,则是贫瘠之所,他们很需要与我们互通有无,以获取急需的物资。可当那些急需的物资源源不断的流向北边,当我们的铁锅都被对方做成了战刀,当我们的米面都被对方当成了军粮的时候,他们的狼子野心,是否还会满足于开市?殷鉴不远,就在这夏后之世!宋如何而失国,我大明又是从谁家手中夺得的天下?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当然!”陆准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陆准满口大义,国公爷当然也可以认为,陆准是满心大利。孟子当年说过,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网市利,再没有什么比垄断商路更为赚钱的办法了。各位爵爷若是感兴趣,无论是出于大义,还是大利,陆准都欢欣相迎。若是不感兴趣,也可以独自保持沉默。但陆准也必须将这句丑话说在前头,还望国公爷同时带给诸位爵爷,谁若是不小心站到了陆准的敌对方去……不好意思,陆准这条命,从来都不值钱。瓦罐儿不怕碰碎了瓷器,不信,咱们就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