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真不该救你。早知道日后你会妨碍我的自由,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多事招惹你啊……”
“后悔么?晚了。”
“后悔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感慨,没想到最后还有人肯陪在我身边。原本我以为自己会落得死无葬尸之地的凄惨下场,却未料到,属于我的坟墓,竟然是如此气势磅礴的雪山。”
“只是一口冰棺而已,没多大。”孤水认真纠正。
“谁知道传说是真是假?也许玄冰棺什么的,不过是稚儿一时兴起的谎言也未可知。”
连嵩一路抱怨,却在接近冰山之巅时变得沉默安静。
该说是荒唐吗?
从小到大他总在怨恨,恨抛弃自己在这炎凉世间的母亲,恨给了他生命却并不爱他的父亲,恨上天为他安排下如此寂寞坎坷、充满旁人厌烦鄙夷的人生。
恨多了,他开始变的麻木,而后将这恨意化为疯狂,不惜一切想要毁掉给他带来痛苦的世间。
然而走到最后,他发现,其实自己憧憬的那种生活,早就静悄悄握在掌心。
只不过,已被他无情碾碎。
“那时我并非怜悯,仅仅是想找个人陪我。”
突兀开口,连嵩听到自己沙哑声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忏悔。
有些可笑。
他险些将中州推入战火之中,令得狼烟四起、生灵涂炭;而今,他竟然生出名为歉意的感情,垂着头向一个属下倾诉吗?
是不是因为,背着他这个人,一路走来都默默看着他、守着他这个人,是没有谁能够替代的特别之人呢?
“孤水。”
“嗯?”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还在不在。”
孤水沉默片刻,脚步又快了些。
“我一直都在。”
是啊,只有孤水一直都在,从不会抛下他,不会让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房间里不知所措。就算孤水不喜欢说话又怎样?他希望的并非有谁与自己闲聊,只要孤水站在那里就好,让他知道,还有个人忠诚地守在自己身后。
安心地把脸颊贴在温热脊背上,连嵩前所未有地轻松,哪怕他很明白,自己已经是个无药可救的罪人。
山河染血,罪行滔天。
“玄冰棺只是个传说,如果山顶没有怎么办?”
“不知道,没想过。”
“若是没有,到山顶后你就走吧,我想一个人看看风景,看看满眼的白色是什么样子。”
不满地低低哼了一声,孤水故意停顿,将连嵩往上背了背。
“要看雪景,我陪你。”
并非希望他陪在身边,这种时候,连嵩希望从孤水口中听到更加绝情的回复——这巨大的冰川棺椁只属于他一人就够了,孤水,应该继续活下去才对。
却不知为什么,连嵩无法开口直说。
孤水在身边多少年了?若从那日到武馆将他选中算起,大概已经过去六年;若要从二人在柠河畔相遇算起,那便是漫长的十四年。
当然,期间八年他们是不曾相见的,但那八年里,他并未忘记那个被人欺负的沉默少年。
纵是贫穷凄苦,孤水仍保有他所向往的东西。
自由。
“如果那年在柠河边我没有救你,如今定不是这番光景。”
“我还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你继续做你的小公子,这样么?又或者许多年前我就被人打死、饿死了。”
连嵩一声轻笑,格外慵懒。
“我也好不到哪里。其实那次我是打算跳进柠河里淹死自己的,看见你被人围着踢打,发现原来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于是便断绝了求死的心……说起来,从那时起我就在利用你啊!倘若你是为报恩才随我到现在,真的是被我骗惨了呢。”
“一顿饭,还不至于以性命相报。”
孤水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已在近处的山巅,莫名地挑起从不会微笑的唇角。
“要说理由的话,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不想看你独自一人。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山风凛冽,刮来的都是生硬冰雪,割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连嵩把脸面埋在无风无雪的臂弯里,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
何必问理由原因?这世上混沌糊涂的事情太多,只要过得舒心就够了,就好比常人愿为之付出的亲情爱情,他永远无法理解。又譬如蓝芷蓉跨越两世的遗恨,在他眼中分明是可笑之极的举动。
爱也好,恨也罢,那些常情,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遥远,渺不可及。
“到了。”
身子一轻,连嵩被慢慢放下,在孤水的搀扶下缓缓直起身子。
“这就是雪山之巅?”环视空旷的巨大冰洞,连嵩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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