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逸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一手握着书卷细细看着,一手去摸茶盏,正欲喝下,闻见院子里的动静,按下书卷抬起头,看着柴昭与岳蘅愈来愈近的身影,沧桑的脸上泛起笑意来。
“侄儿见过叔父。”柴昭单膝跪地道,见岳蘅有些不知所措,轻轻唤了声,“阿蘅,快见过叔父。”
岳蘅吸了口气,跟着单膝着地,咬唇道:“岳蘅...见过柴王爷。”
面前的柴逸比起三年前辽州所见,似乎苍老了许多,发髻里满是银丝,黝黑的脸上布满刀刻般的深纹,可见这几年为抵御梁国维系朝堂殚精竭力,付出颇多。
柴逸抚着斑驳的胡须笑道:“唤本王一声叔父也好,王爷也罢,早晚都是一家人,岳小姐不必客气,起来说话。”
柴昭直起身子,岳蘅也跟着站起身,虽是到了陌生地方,但眼眸里却不见惶恐,无卑无亢很是自若。
柴逸细细打量着岳蘅,心中也是暗暗赞叹这位侯门贵女骨子里无拘的傲骨。
“光阴荏苒如梭。”柴逸轻叹了声道,“上次见面,岳小姐还带着几分少女稚气,而今再见,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本王却已经老了许多...”
“叔父哪里老了。”柴昭搀扶住他的臂膀坐下,替他茶盏里斟满茶水,“阿蘅不改稚气模样,叔父也依旧是昔日的硬朗身板,都还是老样子。”
柴逸笑着看了看岳蘅,和气道:“你一口一个阿蘅,总算苍天有眼,让你还能把她带回来。”顿了顿,柴逸露出揪心之色,“本王在辽州与阿蘅的父兄也算是相识一场,更是有缘结下姻亲。沧州被围,阿昭求我发兵助你岳家...可惜那时本王要顾虑的实在太多,阿昭苦求无用便自己带人去救你一家。岳小姐,你可以怪本王,但阿昭赤子之心,苍天可鉴。”
岳蘅难掩眉间忆起伤痛的哀色,苦涩道:“阿蘅怎么会怪柴王爷,您若真是出兵助我岳家,就算保住沧州,我满门也难逃勾结之罪。您看似无情之举,实则是为了大局,阿蘅从无半点怨恨。要怪,就怪纪冥狠毒,杀我父兄,逼死我娘亲与小弟...我虽是苟且活着,国仇家恨,我岳蘅从未忘记过。”
这样说着,岳蘅乌亮的眸子似有泪光闪动,但容颜仍然坚韧。柴昭拾起衣袖按住她泛红的眼角,低头看着她道:“我替阿蘅复仇,可好?”
岳蘅眉眼轻抬,对视着这个灰眸的男子,倔强道:“我不需要旁人替我做什么,我的仇人,一定会死在我手上!”
柴昭回头冲柴逸摇了摇头道:“叔父,我就说阿蘅不改那份年少稚气吧。”
柴逸舒展开额头笑道:“这才是真正的侯门之后,将门虎女,蛰伏数载仍不失当年锋芒,阿昭,能娶岳小姐为妻,是你的福气才对。”
“阿昭自当珍视这份来之不易的福气。”柴昭回眸去看,只见岳蘅忽闪着大眼做望天状,忽觉一阵舒心的快慰。
别苑里。
柴婧与李重元数月未见,打量着丈夫俊逸的面庞泛起笑来,掸着貂裘上的雪花,攥住了他的手,“殷家堡如何?答不答应为我们所用?”
李重元抚摸着柴婧柔软的酥手,将她拉到床榻边坐下,捧着她娟秀的俏脸痴痴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旁的女子与丈夫久别重逢,都是嘘寒问暖恨不得一头扎进他怀里才好,我家的郡主夫人却与她们不同,头一句问的都是国事大事,让夫君心寒呐。”
柴婧扑哧笑出声,抽出手道:“你好好在我跟前,还需要多问什么?别闹了,快些与我说,知道我急着这事有些日子了。”
李重元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少主亲自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殷坤父子满口答应,倾其力量与柴家结盟,绥城有万余兵马,粮草更是充裕,有他们相助,少主大有可为。”
“当真!”虽是在意料之中,柴婧还是抑制不住的露出惊喜之色,握紧手心道,“实在是太好了,纪冥被逼退梁国,正是我大周反攻之际,回头就让父王启奏皇上,准了我们柴家军攻梁。照这样看来,他日一统天下也并非不可能,该是指日可待才是!”
见妻子欢喜的模样,李重元踌躇着欲言又止,柴婧看出丈夫似乎有话要说,挽住他的臂膀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不再说这些个事,说说你,如何?”
李重元眉宇微蹙,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婧儿,有件事,我想从你口中听到...”
“哦?”柴婧端直了身子,“你说。”
“这一路少主也与我提了些,虽是只字片语,但我也猜出几分。”李重元按住柴婧的手,注视着她的眸子认真道,“你实话告诉我,你父王...可有,可有...”李重元终究不敢说出来,叹了口气低下头。
“猎得天下,取而代之!?”柴婧贴近丈夫的面颊,“你问的便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