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太后所言并不属实。”阮岭这时出列,作为淑妃事件的关键人证,他自然要禀奏“事实”,随后还举凭证:“太后口口声声,称自三月时起,已被拘禁长安殿中,然侍疾者如华阳夫人,仍可出入宫禁,既有薄录可察,又有不少人证,并太后最近召见同安公主,何曾受到任何限制?”
这样也能算作拘禁?
阮岭还指出:“皇后若当真行为此等骇罪,百日之间,明明太后未受拘禁,为何不行检举?偏偏等到今日,伪造密旨毁谤中宫落空,才予拆穿?”
太后大怒,举手就是一个掌掴,食指厉向阮岭鼻尖:“正是你这大逆不道之徒,力助柳氏颠倒是非,瞒骗臣公,老身无凭无据,只能任由你等毁谤!你们明知老身只能隐忍,才敢不加严禁,如今竟也成为老身罪证。”
阮岭挨了一巴掌,脸上留下四根红印,却不怒不躁,只长叹一声:“太后虽为岭亲长,然岭身为臣子,只能以君国大义为先,当日亲眼目睹,太后乃九因福所伤,怎能不顾事实,毁谤中宫?太后斥岭悖逆,岭只好认罪。”
贺烨冷笑道:“太后膝下,子子孙孙皆为大逆不道之徒,遭遇众叛亲离,竟还能直闯朝堂,诸位臣公尽皆目睹,可相信太后指控?”
陶葆仪率先道:“圣上御驾亲征以来,皇后处断政务,不偏不倚依循礼法,臣……不信皇后竟然罔顾孝礼,行此极恶之罪。”
林昔更是直指太后劣迹:“圣上出征未久,太后便在宣政殿前脱簪待罪,以孝道逼迫,要胁干预朝政,可见弄权之心不死,皇后辅政期间,因察明谢饶平及韦元平贪贿之罪,更将不少太后旧臣、穷凶极恶之徒依法严办,太后心怀怨恨,这便是毁谤之动机。”
越发引起了朝臣附和,在此情势下,就连任知故等残余党徒,也不敢再公然支持太后,更何论冯继峥?
韦太后成为众矢之的,恼羞成怒:“天子,你睁大两眼看看,现下满朝文武,已为柳氏爪牙,你难道还要因为贪念美色,由得柳氏只手遮天,你怎么对得住你亡父、亡兄两代先君!”
贺烨目光森冷。
“太后,纪驻铤还活着。”
就这一句话,再度让太后有若遭遇五雷轰顶。
甚至连退两步,摇摇欲坠。
这番情态,被陶葆仪等看在眼中,心头雪亮。
纪驻铤必为太后指使!
这是弑君大罪,韦太后才是穷凶极恶,才应被五马分尸!
这下不仅陶葆仪,连杜渐知也悲愤不已,朝臣跪倒一片,请谏天子,大周虽以孝治国,然而更应遵循君臣之义,弑君之罪乃十恶之首,必须彻察,韦太后既已牵涉,当立即拘禁后宫。
“现下首重,尚且不是彻察罪弑。”贺烨的目光最后晃过韦太后那张令人厌恶的嘴脸,便转向满朝文武:“朕虽服皇后所赠丹药,克制剧毒,至今未曾毒发,然,身中之毒极其霸道,解治只有三成希望,且就算饶幸得治,据诸位医官之言,至少一载需要静养,不能分心政务,故,朕今日当众宣诏。”
这不是商议,而是宣令。
包括迟儿在内的人,全都膝跪聆听。
也只有韦海池仍然伫立当场,她这时不因心存饶幸,而在紧急盘算着应当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她已不在意贺烨的死活,更不在意贺烨会如何决断,对于朝堂上的局势,这时的韦海池已经置若罔闻。
贺烨也全当太后不存在般,只扶起皇后,缓缓踱前几步,就这么携手并肩地,站在宣政殿的宝座之前,面对着满朝文武。
他想起那时,册封皇后的典礼,他们也是这样携手并肩站在丹凤门上,他的心意从来没有动摇过,就是要与身边的女子,共享一切,无论荣华还是艰苦,可那时的贺烨并没有想到,决别会来得如此仓促,他也许不能给予身边的女子美满幸福,反而要将本应由他肩负的重任,强迫她独自承担。
可是怎么办呢十一娘,时至如今,就算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不愿放过你,贺烨的一生也许短暂,但我仍然庆幸身边一直有你陪伴,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贪图如此短暂的欢娱,就算将要留给你的,漫长孤寂,殚精竭虑的余生。
我始终做不到如绚之一般,隐忍情意,成全你。
这时没有人注意帝王的眼睛,也只有十一娘能从那双目光里,会意温情。
几乎有夺眶的热泪,但她忍住了,她只是紧紧回握着指掌,仿佛更加用力一些,就能挽留身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