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张旗眼睛一闭,任凭脑海中的眩晕感和沉沉的睡意将自己吞没,就算是做梦,身体上的疲乏与思维的交错,这种时间与空间上扭曲的记忆却依然让他有着窒息的错觉。
“开门大吉,利利市市……”
还是在梦中吧?
张旗此时想起来因为这个老丐,当年还在自己的QQ空间上就这事写了一篇心情日志,少年时的自己比较叛逆,加上看了许多杂书,整个青春时期都是敏感而沉郁的,见到一些场景就难免伤春秋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周末入睡前,张旗还在空间上翻看过自己以往生活的轨迹,所以对这篇日志还有比较清晰的印象,日志上通篇讲的,除了遇到老丐这事外,大抵就是些因此产生的对人生无痛呻吟的反思与感慨。
梦境重复在十二年前,想想当时的自己不谙世事,自以为看了几部悲情文学就觉得世事无常、人生悲苦,他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塑料摩擦的声音,张旗心中莫名的一跳,猛地睁开眼来。
老丐正艰难地转过身子,往门外走去。
“等等……”张旗赶忙喊住他,他在心里千万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只是梦,只是在重复十年前的梦境。要不要让这老乞丐赶紧走?这个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马上就被他下意识地否定了。
老丐身上的衣服虽然看起来破旧,但还算干净,也没有臭气熏天的味儿。
站在那里,张着一双无神且麻木的眼神,呆滞而安静。
张旗不禁苦笑着摇摇头。桌上放着几十元零钱,他起身拿起一张五元的纸币,犹豫了一下,又换了张十元的放到老丐的碗里。
老丐掬手道谢,张旗顿了下,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吧。
老丐想必也看出来了他这不速之客不太受欢迎,转身便想走时,才注意到碗里的钱。张旗看着他用手反复翻了一下,仿佛仍旧不相信这十元是真的,身形顿了顿,才像进来时一般蹒跚着往门外走去。
老丐走到门口,扶着玻璃门停了有那么一次,再次转身走了回来。
张旗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头皮不由一阵发麻,那仅存的睡意倏然醒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记忆的胶片在倒转,时间的刻帧在回放,直到某一个时间点后按下播放键,然后又开始重复那些熟悉的电影印象——
老丐走到近了,把左手拎着的菠萝递了过来,示意他收下。
见他没有伸手来接,老丐急了,指着自己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反复嚅喏着:“咬不动,咬不动……”把袋子放在桌面上。
直到老丐再次转身走时,张旗才恍然惊醒,再一次经历这一幕,他心底依然像打翻了一桌的油盐酱醋一样,五味杂陈。所不同的是,此刻心中除了怜悯感伤外,还掺杂了许多属于那个已近而立之年的张旗的复杂感情。
一个外皮有点腐烂的菠萝,但显然还能吃,或许不知道被谁丢到垃圾桶,让老丐捡了起来,一路拎着每一家每一家去乞讨……
张旗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了高二后过的并不幸福的生活,真是有够可悲的。06年清明过后,妈妈的腹部痛了一个多月,老毛病,常见的妇科病子宫肌瘤,妈妈被持续的疼痛折磨得精神极差,在02年的时候已经做过一次手术,05年后又复发,而且这一次检查出来的几个肌瘤已经有鸽蛋大,爸妈商量后决定手术摘除子宫一劳永逸。手术定在七月上旬,等手术做完,刚好自己和哥哥也差不多快放暑假了,可以和爸爸轮流着来照顾她。06年的七月上旬,正好是世界杯半决赛赛程,主刀的医生熬夜看球,在给妈妈做手术时造成了内脏大出血,虽然尽力抢救了,但妈妈最后还是没抢救过来。
妈妈的意外身亡,一家人的命运就发生了惊人的逆转。
爸爸在妈妈去世后染上了赌瘾,不单只家里的积蓄和赔偿金输得一干二净,连家里赖以为生的烟酒档都一并折价赔了赌资。
张旗在经历人生第一次残酷的现实后,变得愤世嫉俗、玩世不恭,上了高三后成绩一落千丈,高考时连二本都没考上,心高气傲的他就外出打工了。
一个穿着半裙身脚踩高跟鞋的女人和二婶郭彩霞说笑着走进来,是店里的老板娘李敏。
郭彩霞看到张旗坐在那里,笑着说:“睡醒了?老板娘请你过来看店,你倒好,一到中午就打瞌睡……”
张旗侧着头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微眯的双眼,寸头,的确是自己高中时的样子。
既然是梦,为什么这梦如此真实?
不,在他给那个乞丐十元钱的时候,就已经和梦里不一样了。
张旗看着二婶手里拿着几件衣服跟笑靥如花的老板娘坐在衣凳上聊天。十二年前二婶就在妈妈出事的医院外四科当护士长,还是亏了她居中帮忙,医院才没敢推卸责任把赔偿金早早地送了过来。
十二年前的那场医疗事故,对张旗一家人来说都是个噩梦,梦转回醒,谁又希望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