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笑道:“哎呀,石同志,我刚夸了你乐观又积极,你怎么又开始矫情起来了?”
“你不用管你的腿,后面我给你在我们砖窑厂单独开个工作间,你负责雕砖坯!”
石德路问道:“红砖也有雕刻吗?它不像瓷砖一样美观,雕刻以后可以上彩,可以很清晰、很明显的看到图纹。”
王忆说道:“红砖当然可以有雕刻,主要是为了给咱们砖窑厂的产品增加一点竞争力。”
“现在这种竞争力还体现不出来,你等过几年,市场经济开始发力,就能看出不一样了。”
“再就是我们承包下防空岛以后,里面洞穴多,我们的技术总工说或许可以试试烧瓷砖。”
“到时候如果要烧瓷砖,那你描绘彩绘的本领就可以起到更大作用了。”
石德路笑道:“行,我学习能力不错,到时候即使我的本领不够用了,我也可以学!”
王忆说道:“那就先这么说定了,你把手头上的活忙一忙,忙完了咱们砖窑厂差不多开工了,到时候你过去上班。”
后面他跟父子两人随意的聊了一阵,喝了三杯热水去上了个厕所,他告辞离开。
父子两人送他出门,看见偏三轮后也上去看了个新奇。
偏三轮这会看起来不太美观了,上面沾染了带泥土的脚印、巴掌印之类的东西,一看就是孩子爬上爬下的结果。
他们出去的时候,还看见有小孩正挤在车上——
车斗里塞满了孩子,摩托上前后排列着一群孩子。
王忆数了数,从车头到车屁股足足坐上了十个孩子,他们后面的搂着前面的腰,就跟在开火车一样……
这辆偏三轮承受了它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王忆上次看到一辆摩托车上有这么多人,还是在网上看到三哥家的人坐摩托的照片。
石葫芦见此赶忙上去驱赶孩子们:“走走走!都走都走!你们干什么?找你们爸妈揍你们了!”
他挥舞着粗糙的大手要打人,孩子们一哄而散。
然后混乱的顺口溜响了起来:
“一个跛子,牵着车子;一个驼子,背着孩子;一个瞎子,坐着驴子。跛子的车子,撞着瞎子的驴子;瞎子的驴子,碰倒驼子的孩子;驼子要打瞎子,瞎子要打跛子……”
小孩们拍着手、跳着脚乱唱顺口溜,气的石葫芦捡起块土坷垃作势要砸他们。
见此小孩们嚷嚷着顺口溜急忙跑远了。
石葫芦努力挺起腰背吓唬他们:“你们跑了也没用,看我晚上去找你们爹娘打你们!”
石德路笑着对王忆说:“这段顺口溜都多少年了?我小时候被人编排的,哈哈,结果一下子传了得二十多年。”
王忆说道:“这是他们编排你们的话?”
石德路说道:“里面的跛子说的就是我,驼子说的是我爹,瞎子是公社的老摸索。”
“我小时候有一次我爹背着我出去买东西,我拖着我的小车,然后撞到了老摸索养的驴,当时闹了起来,让人编了这样的顺口溜。”
王忆皱眉说道:“这就太没有公德心了,怎么能这样编排人呢?”
但这种事在八十年代很常见,特别是农村,小孩经常互相传唱编排人的歌谣。
家里大人不太管,甚至连孩子打架他们都不管。
石德路也看得开,笑道:“没事,穷开心、穷开心嘛,穷人也得找点开心的事来干。”
“再说老摸索都去世好几年了,这有人一直记着我们也挺好,我觉得比人没了然后便没人记得要好。”
当事人看的开,王忆便无需去画蛇添足要给人家主持公道还是什么。
他跟父子两人握手,骑上摩托车‘轰轰轰’的离开了。
别的不说,这玩意儿的动静是真大,跟排气管上安了个喇叭一样!
车子直奔大众餐厅而去。
餐厅上下都在忙活,偏三轮开到门口,有队里安排的民兵好奇的看过了。
两个民兵担任保安,民兵队轮岗,半个月轮一次,这次来当保安的是王来福和王祥麦两人。
他们被偏三轮的声音吸引,好奇的看过来,看到车上的王忆后顿时指着他大笑起来:
“王老师啊?王老师你这是骑了谁的摩托车?”
“长江侉子,真好,看着就威风。”
王忆踩刹车下来,说道:“这是咱们队里的车子。”
王来福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惊喜的问道:“从哪里买到的车子?这车不好买,我看着县里只有治安局、邮电局的几个好单位才有!”
他们两人得知车子是生产队所属,纷纷上来摸车把、摸车座。
尽管只是一台二手的偏三轮,可还是让两人欢呼雀跃。
说实话,从小到大他们还没有坐过机动车呢!
门口出来倒污水的服务员看到王忆,就去把王东美叫了出来。
王东美得知这台长江侉子是给餐厅准备的,更是感到欣喜:“王老师,你还给咱们餐厅准备了一台车?”
王忆说道:“对,餐厅没有车不像话,你们有时候去买菜买东西的,还得走着去、推着小车去,又慢又不体面。”
“这辆车就是你们的买菜车了,以后开着车去市场,买了菜肉往车斗里一放,多好!”
“是好、是好。”王祥麦挎上车子去试了试。
昂首挺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威风。
王东美乐得合不拢嘴,说:“咱县城巴掌大小,市场隔着不远,用不着开车去。”
“这车子我看着可以用来送人,经常有人在饭店喝的迷迷糊糊,天冷了,没法让他们在饭店里睡觉,还得用小车把人推回去。”
“这用小推车推着人才不体面,就跟咱是人贩子一样!”
有跟着出来看热闹的服务员笑道:“对呀,前两天屠宰站的吴站长喝醉了,咱们好心推他回家,结果他还回来批评咱们,说让人看他笑话了。”
王忆说道:“这种人不惯他臭毛病,扔街道上就行了,不用管。”
王东美笑道:“吴站长说的也有道理,他们单位推死猪就是用小车这么推,咱们用小车推着喝醉的人就跟推了一条条死猪一样,真不好看。”
“吴站长人是好人,他批评咱们用小车推人不好看,还给咱们联系了一辆大永久,说是新华书店的一名同志急用钱,想将自己的大永久卖掉。”
他拍拍车斗说:“不过有了这台车,咱们就没必要买大永久了,以后事情可好办多了,就用这车来送人,又快又体面!”
王忆说道:“那行,以后还可以用这台车送餐呢。”
“餐厅有电话,等我给你们印制点名片给各单位送过去,到时候咱们提供叫餐服务。”
“这样冬天天冷有些单位、有些人家不愿意出来到饭店吃饭,那咱们送餐上门,让他们在家里吃!”
王东美说道:“行、行,这样咱们生意可以更红火——可惜咱们店里最有名的是火锅,这东西没法往他们家里送!”
王忆简单的笑了笑说道:“没事,现在的生意已经做的够红火了。”
“对了,你说有人要卖大永久自行车?什么时候能买?咱们也可以买一辆自行车。”
王东美说道:“有了摩托车还要买自行车吗?”
他琢磨了一下又自己回答说:“买了也行,自行车买菜也挺方便,总不能碰上点事就要开这个大摩托车,那多浪费汽油?”
王忆说道:“摩托车买了就是为了用的,别心疼汽油,该用就用。”
“不过自行车有自行车的作用,逢年过节咱们社员要走亲访友,有一辆自行车方便。”
“到时候让他们坐船到码头,把咱们自行车存放在码头上,谁要用了骑上自行车去亲戚家,又快又省事。”
王东美笑道:“这用不着吧?咱们队里谁会骑自行车?我看着……”
“我会!”王祥麦急忙说道。
王来福也举起手说:“我也会,王老师我也会!我们民兵队集训的时候是学习过骑自行车的,咱县里民兵都会骑自行车!”
王忆说道:“你看,这不有的是会骑自行车的吗?而且有了自行车,还怕社员们学不会?几个钟头就学会了!”
王东美说道:“那我去打个电话问问,吴站长是前天说的这个事,餐厅挺忙的,我也做不了主,所以一直没跟那位图书管理员同志沟通。”
他进屋翻开电话本找到电话,拿起话筒很正式的拨了个电话。
要卖自行车的图书管理员叫顾明明,在新华书店工作。
书店知道他要卖自行车的事,便在电话里跟他们说顾明明在班上,可以过去直接找他商量买车的事宜。
王东美问王忆怎么安排,王忆摊开手:“怎么安排?择日不如撞日吧,咱们过去看看。”
海福县只有一家新华书店,是在1972年开设,今年是十周年。
它是一座老建筑,门口上头有三面旗帜造型的石壁,上面写着‘新华书店’,中间有个大红五角星。
如今石壁下面挂了一条横幅,写着‘热烈庆祝本书店为人民服务十周年’,两边还有木板对联:
鼓足干劲建设社会主义;赶上形势加强自我修养。
门口两边有两个木板做成的小遮雨棚,一边是黑板报一边是报纸窗。
报纸窗前正有几位老先生背着手在看今天的报纸,而黑板报前则是有两个姑娘在更新板报内容。
现在各机关单位讲政治、有信念、注重品德教育,很重视社会舆论的推广工作。
像新华书店和学校这种地方必须有板报,并且最长一星期就要升级一次。
王忆看了一眼,板报上的具体内容是跟书店里更新的书籍清单有关,其中头条是:
本县著名教员作家王忆的代表作《龙傲天环球大冒险》将于1983年1月1日隆重发售。
著名教员作家……
代表作……
隆重发售……
王忆看的一愣一愣。
看新华书店的意思,他的书是重量级作品,但怎么没有人跟自己约个发售会呢?
王东美看见这头条新闻后一愣,又顿时激动,赶紧抓住王忆手臂要嚷嚷。
王忆摁住他的手对他郑重的点点头:“基操勿六,这不是什么事,别发声,咱们今天就是来买自行车的。”
王东美激动的点点头。
王忆低调的走进书店,这书店挺大的,有古籍书架、科技书架、外文书架、儿童书架、教育书架等等,里面人很多,不是礼拜天依然摩肩擦踵的。
现在改革开放已经有几年了,人们特别是青年们对于未来充满热情,觉得人生充满希望,很多人都在如饥似渴的学习,而且这些人的学习是卓有成效的。
他们将成为中华民族在新时代腾飞时候的羽毛,成为了各行业的骨干和领导。
书架中是以前发售的出版物,新书被存放在两条长长的玻璃柜中,玻璃柜就在门口正对的位置,方便读者选购,但又不允许读者们直接上手。
玻璃柜上放了一份《社科新书目》报纸,旁边放了一摞订书卡。
这样读者可以通过《社科新书目》来了解全国新版和再版图书的信息,然后买张订书卡,填上所订的图书和回邮住址,让书店留书。
新书一到,书店便将订书卡寄到顾客的手上,让他们凭卡可以优先购书。
王东美二话不说,上去花五分钱买了一张订书卡,大笔一挥写下《龙傲天环球大冒险》的字样。
玻璃柜后有售货员在填写订书卡往外邮寄,看见他写下的字后摇头说:“同志,换本书吧,这本书是咱们县里作家创作的,听说书里有咱们福海的故事呢。”
“它已经被各机关单位给订上了,估计到时候书到我们书店就会立马被各单位的图书馆接走。”
王东美听到这话后不气馁,更激动、更自豪、更开心。
王忆怕他张扬,赶紧拉着他去问顾明明。
一名工作人员忙中指着后院随口说:“小明在后面擦洗自行车,你们找他过去喊一声就行。”
后院是工作人员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他们过去后看到有一排的自行车。
一个青年正蹲在车子前仔细的擦洗。
他在地上铺着一块毛巾,把车子倒置了过来,车座倒放在毛巾上。
然后端着一盆水先把挡泥板上残留的泥渍擦掉,又一手用抹布压住车轮钢圈,一手摇动脚踏板。
这样车轮一圈圈转动中,钢圈渐渐被毛巾擦得锃亮——能看出车子被保养的很好,顾明明保养车子的动作很娴熟。
王忆看着顾明明的背影有点眼熟,却一时之间没想起哪里见过这人。
王东美招呼了一声:“顾明明同志?”
地上擦车的青年急忙站起来笑道:“你们就是刚才打电话要来买——咦?这位同志,前几天咱们在黄土乡供销社见过呀!”
王忆认出来了。
这不是之前他在黄土乡供销社吃饭所遇到的那个购买毛毯的青年吗?
很巧。
两人竟然在这里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