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这件事不是没有回转余地。”
“抢劫罪不可以和解处理,但当事人能达成和解协议的话,咱们县里的人民检察院可以向人民法院提出从宽处罚的建议,人民法院可以依法对被告人从宽处罚。”
“你这个事性质恶劣可是情节很轻微,加上你是无主观犯罪意愿,嗯,还有你以前没有犯罪纪录,嗯,还有、还有那啥,反正你只要能达到和解那不用坐牢,去拘留所反思几天就行了……”
“我和解、我我必须和解,我去找她、就是找那个白老太,我找她我道歉,我给她磕头我给她赔钱!”陈金贵跟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疯狂点头。
他爬起来顾不上锁报刊亭赶紧往外跑,跑两步又哭丧着脸回头问:“你们谁知道那个卖报纸的白老太家在哪里呀?她男人叫什么来着?光听人说他叫白老头,他家住哪里?”
刘美丽说道:“不知道可以打听呀,县里才多少人,还能打听不出他家在哪里?主要是你先别急,人家公安同志又没说马上抓你。”
“所以你准备点东西,你就这么空着手……”
“对对对,美丽你说的对。”陈金贵赶紧又跑回报亭把钱包给带上。
他和白家老夫妇都是从事报刊售卖工作,虽然互不相识相知,但是在行业内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到白家夫妇住处的。
老两口住在县边缘一座农房里,这地方属于黄土公社,算是县城与乡村相接的一个地带。
他们呼啦啦的赶去黄土公社,不算多远,然后路上看到了白老太的背影。
风从东边海上呼呼的吹来,老太太挎着篮子踽踽独行。
她头上包着头巾使劲弯着腰来顶风行走,手臂挎在篮子里用手去压住里面的报纸,行走艰辛。
陈金贵看见她后大为焦急,顶着风快步狂奔过去一把将老太给抓住了。
老太太看清他样子后吓得哆嗦。
陈金贵这边也在哆嗦,赶紧鞠躬、连声道歉。
巡警迅速赶过去,说道:“婶子你不用害怕,我是咱们派出所的同志,我叫郭嘉,这几位是外岛民兵队的同志,这个青年是王忆王老师,你们之前见过吧?”
老太太慌张的说道:“同志我不知道,这怎么闹的?”
“你就原谅我吧。”陈金贵猛然嚎了一嗓子,“我求求你了,你原谅我吧!”
这把她吓的更慌张,使劲拽着篮子说:“阿贵啊,我可没有得罪过你,我就是去人民菜市场那里想卖点报纸换点零花,我不是故意要去跟你抢生意……”
“不不不,没有抢生意、没有抢生意,婶子你看你说的,你没有抢我生意,是我小心眼、是我混账、是我当时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我不该拿你报纸卖给别人还把钱自己留下,我不该啊!”阿贵急促的说。
他抓着白老太的手腕说:“婶子你原谅我吧,你看在我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原谅我,然后、然后那啥,以后你去市场卖报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去就行了!”
“我原谅你什么?”白老太茫然的问。
郭嘉领着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然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听说阿贵要因为拿了自己两份报纸并收下钱而犯抢劫罪坐牢,怯懦但是善良的老太太说道:“噢,这个事呀,这个事不要紧,他当时拿我报纸的时候,我答应了!”
她对郭嘉说:“同志,我答应过一声,这样不算他抢劫吧?”
“阿贵我知道,我家老头说来着,他不是坏人,他家里有老婆孩子,不能让他去坐牢,就因为这小事去坐牢,你说他家里人怎么见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呀!”
郭嘉一愣。
他看向王忆,王忆也没想到老太太会这么说话。
不过他同样没有想到这事会导致阿贵坐牢的下场,本来他就是想吓唬阿贵一把给他个教训,让他以后不要欺负人了,甚至没打算真要阿贵十块钱——
他实际上想激阿贵跟自己打架,到时候揍他一顿。
82年打架斗殴很常见,派出所不太管,像之前他们跟宋大元的虎头船拳帮打群架,这帮人如今也已经自由了。
打架斗殴现在管的不严。
但他没想到郭嘉一来直接给案子定性成刑事案件了,事情一下子严重了。
如今老太太给阿贵求情,他自然没有再去强行插手的道理:阿贵确实没想着抢劫,他就是顺手占人家便宜。
于是他便说道:“阿贵同志,你看看老人家是怎么对待你的、你又是怎么对待老人家的,你还有良心吗?你为了抢占生意而欺骗顾客、拿走老人家的收益,老人家却在发现你……”
“别说了,你别说了。”阿贵再次滚滚落泪,他握住白老太的手腕哭着说,“婶子我不对,今天都是我不对,我这个人财迷心窍、我这个人被钱迷住了眼睛啊!”
见此郭嘉说道:“虽然抢劫属于公诉案件,不过老同志提出了案件的另一个可能,她当然既然允许你拿走报纸这就不算抢劫了。”
“但是陈金贵同志,这次的事情是个教训,以后你要与人为善呀!”
阿贵擦着眼泪激动的说:“同志们,这件事就是个教训,我一步之错差点落下悬崖啊!”
“婶子,你今天好好教我做人了。以后菜市场报亭我不承包了,承包给你、给你和我叔,对,给你们老两口。”
“我要重新骑上车子去街头卖报,从刚学徒那时候干起,我要重新做人,堂堂正正的做个好人!”
大胆等人顿时鼓掌喝彩:“好,这才是个爷们!”
“算你还有良知,还知道怎么做!”
“老婶子真是个好人啊,我也接受了教育,领袖说的对,广大青年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要善于学习!”
郭嘉也露出笑容,说:“今天的事本来不是好事,但是最终却取得了一个好的结果。”
“陈金贵同志,虽然我们单位定了报刊,可你只要骑车卖报纸了,那走到我们单位的时候喊我一声,我愿意每天订上两三份报纸支援你的新工作!”
阿贵使劲擦干净眼泪豪情的说:“请领导放心、请同志们监督,从今往后我改过自新,绝不会再做贪小便宜吃大亏的事情,我要堂堂正正的去做生意、去真心实意的为人民服务!”
王忆不放心的说:“希望你能把这份决心保持下去,可别三分钟热血、五分钟热度,回头又犯了老毛病。”
阿贵掷地有声的说:“所以我请同志们监督我、也会请熟人和亲朋好友监督我,经过今天的事我想明白了。”
“人这一辈子最珍贵的就是踏踏实实、问心无愧,钱是好东西也是害人精!”
“请同志们相信我,我现在不是三分钟热血说这些话,而是我想通了一件事——今天不是你们、不是巡警同志、不是婶子一起唤醒了我,那我以后还是会在占便宜的路上越走越远,先占小便宜再占大便宜,犯的错误越来越大。”
郭嘉很欣慰的拍他肩膀,说:“陈金贵同志啊,你这番感悟太重要了,我自从加入人民卫士的队伍可是见多了从小错犯到大错的人,太多了!”
“长龙公社有个叫潘金的青年,起初就是去偷条人家晒外面的鱼鲞或者一棵青菜,没几年他竟然联合人去偷人家的船发动机还打了人,唉,一辈子毁了,判了二十几年啊!”
陈金贵连连点头,他是真后怕不已。
王忆在旁边沉默不语。
这个年代的人思想还是纯粹许多,可能他们接触以及接受的信息不多,有好人、有坏人,但都比较纯粹,思想不那么复杂。
陈金贵对白老太说:“婶子,你明天开始就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了,你到我的报亭去,我会把情况跟领导说清楚,以后你和我白叔就在里头上班行了。”
白老太惴惴的问道:“这能行吗?我们又没有城里户口,能去报亭里上班?”
陈金贵笑道:“嗨呀,现在报亭卖报不是职工了,是自己承包,这叫责任承包制。”
“因为刚开始对外承包,所以承包费便宜,一个月是二十元,实际上十来天就能把承包费赚出来,到时候你和我叔一个月怎么也能赚四五十元,足够你们养家了。”
白老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么好呀?那我和你叔谢谢你了,阿贵,你叔说的对,你本质是个好人、好同志……”
“我一定不会让我叔看走眼。”陈金贵挺起胸说道。
白老太这会反应过来,说:“啊呀,你看咱一直在个街上站着说话,这么大的风,像什么话?我家不远了,前面就是,你们去我们家里坐坐吧。”
陈金贵看向郭嘉,郭嘉笑道:“你们去坐坐吧,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见此陈金贵说:“那我也不去了,我回去把报刊收拾收拾,给你们早点腾出报亭来。”
白老太又眼巴巴的看向王忆。
王忆讪笑道:“我有事找咱们巡警同志,所以……”
“什么事?”郭嘉直截了当的问道。
王忆反问他说:“我听我们支书说,这次台风天气好像不太寻常,市里头有没有什么消息?”
“这事我知道。”陈金贵积极的说。
王忆问道:“你知道什么?”
陈金贵说:“我听说这次台风天没那么简单,可能是海底有地震、火山爆发什么的,后面可能还有暴风和巨浪!”
郭嘉哂笑道:“这都是哪里来的假消息,就是个热带风暴引发的台风而已。”
王忆问陈金贵:“你的消息是哪里来的?市里送报纸的说的?”
陈金贵说:“是我去市里提货时候听的,现在报社和印刷厂都有人在传这个消息。”
王忆了解内情了。
敌特开始行动了。
于是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免以后警方和政府要查流言的时候把自己给牵扯进去。
他简单的说了一句‘今年天气挺奇怪’就换了话题,聊了几句闲言碎语。
郭嘉礼貌性迎合几句后说:“行了王老师,你们先聊吧,我得回去上班了,这大风天指不定就有什么支援任务。”
“我也回去,咱一起走。”陈金贵说。
王忆等人留下了。
大胆问道:“王老师,咱也走?咱们还没有买蔬菜呢。”
白老太积极的说:“你们要买蔬菜啊?那别去城里买了,城里贵呢,去我们公社的粮销所买吧,我们公社今年种了不少蔬菜呢。”
王祥海诧异的问:“你们黄土公社现在种蔬菜了?以前不是种过长势不好不种了吗?”
白老太说:“对,现在叫黄土乡了,省里有专家领导说,我们公社的黄土地种蔬菜很好,就是得加一点什么肥,然后就好了。”
“果然,今年的蔬菜大丰收,特别是前几天暴风过境,很多蔬菜都被风刮坏了,公社里集中到了粮销所然后便宜卖了。”
因为地理环境原因,外岛各公社或者乡镇多数设置在了主岛上,跟县城位置更近。
行政划分方面,海福县以主岛向外辐射,像太阳放光芒。
然后多数公社和乡镇政府都在外周某个区域,沿着这区域往外辐射就是下辖所属的生产队、村庄,当然也有公社是在海外的,比如大码公社。
长龙公社、黄土公社的公社政府设在主岛两个方向上,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其中东边有码头,长龙公社在东边,主岛西部区域土地多,黄土公社在西边。
听了白老太的话一行人便犹豫起来,好像有便宜蔬菜可以买……
但是今天天气不好,他们又没有船,所以最好能早点回码头撤回天涯岛……
这时候白老太看出他们的犹豫,说:“来都来了,到家里去坐坐吧,你们今天可帮我大忙呢——我知道,这都是你们帮我家忙了,没有你们我今天可就得白白的让阿贵给欺负了。”
大胆说道:“那你还帮他说话?”
白老太笑道:“阿贵还是个孩子,他就是想占点便宜,这种事批评他几句就行,直接把他送去坐监牢不行,他下半辈子就毁了,他老婆得跟他离婚,他孩子以后哪还能抬起头来?”
他们一边聊着一边进入黄土公社,白老太家是个寻常海草房、寻常土院子,院子里头的正房衰败的厉害,反倒是厢房保护的挺好。
白老太向他们略有尴尬的介绍道:“我家条件比较困难,你们多多担待,别笑话婶子。”
“不能、那不能,我们家条件更困难,起码你家还有个好厢房呢。”王东峰安慰她说。
白老太说:“那厢房里都是报纸刊物,全是我老头以前干工作时候处理不掉的东西,他舍不得扔,所以一直保存下来了。”
王忆说道:“老报纸老刊物值钱,这当然不能扔,你们为什么不卖掉?”
白老太叹气说:“就是你说的这样,我老头也说报刊上有知识很值钱,可收购站和鸡毛换糖客都要当废纸收,他不乐意,于是一直存在家里了。”
随着他们进院子,一扇窗户被推开,有老汉冒头问道:“这是谁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