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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了最后波人走,东方已微微发亮。
宫里差人来报,说是皇上龙体微恙,辍朝两日,着礼部关照亲贵大臣在京中的日常起居、并饮食娱乐,都不必奏报。
凡是荣锦桓说龙体微恙,必定是犯了懒不想上朝,这三年中也屡见不鲜。
回府已是清晨,荣逸轩冬祭的差事算是告一段落,往后胡大人和程程清肃会接管来京大臣进行小祭祀、观摩皇宫的担子,他难得可同荣锦桓一样偷几天懒。
可一停下,心中便烦躁至极,坐在卧房快一个时辰,他荣逸轩竟毫无睡意。
才解开锦袍、想沐浴更衣,便自怀中跌落一物。
拾起,发觉是若芸给他的那本册子。
他曾见她废寝忘食、绞尽脑汁写这个,又想到她那日如此郑重其事的将此呈上给他,不由叹息:
即便是满本的倾心,此刻也是晚了。
他踌躇片刻,还是翻开一页。
笔迹清秀隽永:王爷容禀
再翻一页,又是寥寥数字:恕若芸自不量力、写此玩笑之语,笨拙之见,还望王爷恕罪。
想起那日她躲躲闪闪才勉强递给他首抒情之诗,他自唇边勾出抹笑容,方才烦躁至极的神色稍缓、冷冽的目光也柔了几分。
再翻一页,字变得紧凑、密密麻麻的写满整张。
他慢慢翻看,却脸色大变:
这哪是什么玩闹之诗!
一字一句从京城河道淤塞开始阐述,讲如何疏通、如何应对,而以此引出漕运之利弊、沿途借漕运走私、未加利用者等几种可能,漕运通则纳贡及时、上行下效便能尽快落实。
而笔峰一转才说到赋税这重中之重:因地制宜有,就地取材有,以劳务代实物、以长远之计代一时,洋洋洒洒,纵观一语便似能看到百年繁荣之景。
当日在院中,他不过随意提起同程清肃的争执,抛给她个无答案的话题,没想到她竟以此作答!
捏着纸张的手指逐渐变凉、进而微微发抖。
他想到的,她给了建议,程清肃想到的,她给了意见,他们都没想到的,她给了设想。最后未曾下定论,只留了数条可行拱选。
“啪”的合上,荣逸轩一手扯过衣襟重新绑起腰带,一手推开门,急急唤道:“书言!书言!”
书言才安排了侍卫轮守、准备歇息,听见自家王爷气急败坏的叫喊,忙如临大敌,抽了佩剑就奔到屋前。
荣逸轩面色白的吓人,衣衫尚未整理,见他来便劈头问道:“苏若芸在哪里?”
“苏姑娘?一早便由程王爷自王府后门接走、赶往苏府了。”书言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呆呆的答道。
“为何不通知本王!”荣逸轩不等他说完,已气急败坏的往院外走,闻声赶来的侍卫都远远的不敢上前。
“王爷忙了一宿才回府休息,苏姑娘怕打扰王爷。”书言一惊,莫非王爷是后悔了?
“走了多久?”
“一个时辰……”书言老实回答。
荣逸轩跨出院门的脚生生收住,手中书卷紧握,眉间眼上似有烈火烧过般滚烫:“程清肃说什么?”
书言见他直呼名讳,必是心情差到几点,反复确认才垂首道:“回王爷,程王爷说,往后苏府他会拨人守卫,省了王爷的心。”
荣逸轩面色由白转暗,胸口起伏怒不可遏,却是一言不发。
书言大气不敢出,由着他闷声站着,过了好久腿都酸了,才试探性问道:“王爷?”
一连焕了三声,荣逸轩才抬眼瞧他,那目光已是冷极:“都下去”
“可是王爷?”书言还想问,触到他那骇人的眸子便缩了回去,只得低头转身。
待人都四散,荣逸轩才靠着院墙输出口气,颓然的将手背贴上湿冷的额头。
是他错过,也是他看错苏若芸。
她王府表现平平,他也曾以为她顶多只是聪慧而已。
人人皆为她惊鸿一曲所惊艳,岂知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与她竟是玩闹解闷之物,谁又知这自幼身在苏府、足不出户、又被苏熙捧在掌心宠上天的大小姐,会有这般壮阔的远识见解?
偏偏她喜好简便衣衫,又胆敢给胡大人脸色看,真是有不喜金银、不屑强权的品性,她看重的怕是只有“情义”二字。
莫要说胡大人背后的权势,只怕此女子是能与帝王并肩而立之人。
帝王。
他愤懑的紧闭双眼,不禁浮现出那三年前便生了分的兄长来。
手中的册子被攥皱,一松便落到地上。
他脑中混乱,却又异常清醒起来:
日后苏若芸要是进了宫,可还会这般对他?
还是会让皇兄如虎添翼……
他冷笑出声,复拾起册子缓缓翻着,空白后连着张单独的宣纸,写着那首诗,字迹斑驳应是初写试墨之用:
“霜去花无泪,
秋来叶纷呈,
落英覆千雪,
待是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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