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问汪仁:“出了什么事?”
汪仁低头数着桑皮纸包裹着的点心,一二三……少了两块,那就是吃了两块,算算时辰,距离上回吃东西,才过了一个时辰,吃两块垫垫也妥了,他便将点心重新包起来搁到马车角落的小柜子里,随口应道:“无事,是八小姐派了人来。”
口中说着,他心里却在小声腹诽,必定是燕淮那小子自己的主意。
“糟糕,阿蛮该不会是已经知道我眼睛受伤的事了吧?”宋氏闻言,不禁担心起来。
汪仁劝慰道:“总不能瞒她一辈子,何况鹿大夫不是说了,并非不能治,只是需要药跟时间罢了。”
宋氏叹了口气,“有些药并不易得,还得看机缘。”
汪仁没说话,过得片刻蓦地道:“我想要机缘,便有机缘,不过是些药,世上既有,焉有寻不到的道理。”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一定能拿到手里。
*****
马车又行了一日,因恐暴雪将至,一行人日夜兼程,赶在翌日午后进了京。
此时,虽然还是白日,天色却已是大黑。
乌云滚滚而来,压在众人头顶上,一层叠一层,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汪仁一行人进城后直接往北城的石井胡同而去,小五跑得最快,离队先行,要去谢家报信。正要走,燕淮拦住了他,让吉祥去。小五攥着缰绳,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被人抢了差事,怎么这滋味反倒有些古怪?
他悄悄问燕淮:“燕大人,这里头难不成有什么蹊跷?这去谢家的路,小的可也是认得的。”
“你认得去谢家的路,谢八小姐可不认得你,若你就这么跑了去,等我们到时便只能给你收尸了。”燕淮骑在马上稳步朝前而去。
小五愣住了,区区一个谢家,怎么就被说成了龙潭虎穴?
他满心不信,然而等他们真到了谢家时,他霎时便信了。
这地方,还真不是谁都能胡乱去求见的……
齐刷刷一排提剑的人立在廊下,表情严肃,竟叫他这个出身西厂的人也冷不丁心生压迫之感。
小五眼尖,倏忽瞧见里头隐隐还有几个着东厂衣饰的人,当下傻了眼,这可好,原来印公早就留了人在这,竟还叫他来不必登门求见直接翻过墙溜进去见谢八小姐报信便可。
一个不慎,他就该被隔壁家的家伙们一剑给捅死了!
这群人可不会等着他解释清楚再动手!
小五欲哭无泪,他就知道,印公明面上答应了谢六太太放过他,其实还是想整死他泄愤。
直到谢姝宁提着裙子从廊下奔了过来,小五还在郁郁地想,自己该怎么讨印公的欢心。
他站在前头,正巧挡了路。
谢姝宁连鞋也未曾穿好,趿拉着就飞奔了过来,差点撞上了小五。
千钧一发之际,有只手猛地从斜刺里伸了出来一把攥住小五的衣襟,将他重重摔在了一旁。
“嘭”的一声,在场的人皆懵了。
“仔细着莫要挡路!”图兰缓缓将手收了回来。
跟在她身后的吉祥眼皮一跳,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图兰的力气有多大,他可清楚得很。
果然,这一摔,小五半天都没起来。
吹进廊下的寒风里已夹带上了些微雪沫子,天色更黑了,恍若黑夜提早降临。
谢姝宁跑掉了一只鞋子,飞扑进宋氏怀中,“娘亲!”
宋氏一把将她搂住:“阿蛮莫哭,娘亲这不回来了吗?”
谢姝宁重重点着头,可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来,像外头骤然密集起来的雪花一般,扑簌簌往下坠。
母女二人紧紧相拥,谢姝宁抬手轻轻碰触宋氏眼上蒙着的纱布,哭道:“娘亲的眼睛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不打紧的,敷了药,过几日便好了。”宋氏一早得了汪仁的叮咛不能哭,哭了伤眼睛,这会鼻间酸涩,也不敢真掉泪。
“当真?”谢姝宁小声抽泣着,微微侧目搜寻起了鹿孔的身影。
泪水迷糊了视线,她一时未能找到鹿孔却看到了燕淮。
风雪陡然间变大,在廊外打旋飞舞。
他弯腰,捡起了一只鞋。
谢姝宁哭声一滞。
宋氏道:“自然是真真的,娘亲怎会诓你。”
伴随着话音,燕淮不声不响地靠近了二人,在谢姝宁身侧蹲下身去,轻轻抬起她掉了鞋的那只脚,为她将鞋穿上。
霎那间,谢姝宁的脸挂着泪珠烧了起来,一片通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