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仿佛还拿不定心中最后的主意。
然则于纷杂的思绪间,他到底还是紧紧抓住了最粗的那条线。
夜风一阵阵吹过,吹得树上叶片簌簌作响,似有人在暗夜之中悄声说着凡人听不明白的话。
谢元茂身上的衣裳亦被吹得猎猎作响。
今夜的风,真大,比他到惠州后的任何一场风,都要显得更加来势汹汹,夹杂着凛冬将至的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隙里钻……
他伸手拢了拢衣襟,昂首往外院去见夜访鹿孔。
时辰已然不早,外院里没有灯火喧嚣之景,反倒是一片肃静,只有零星几盏灯影映照在窗上。
谢元茂径直朝着鹿孔住的屋子而去。
鹿孔屋子里的灯,还亮着,他还未歇下。谢元茂上前叩门,“笃笃笃”,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叩了不多不少整三下。最后一个音消失在耳边时,里头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下一刻门开了,鹿孔手中捧着一卷书,一手搁在门上,从里头探出个脑袋来,惊讶地道:“六爷您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说着他忙将门拉得更开些,退开些邀谢元茂入内说话。
谢元茂就笑着迈过了门槛,走进了里头。
鹿孔是特地从京都来的大夫,自不能同冬至几个一般挤在一块住,因而他单独有间厢房安置,又因他要潜心问医,所以这间厢房周围,并无杂人,十分清净。
“六爷可是有哪里不适?”鹿孔搁下了手中书卷,问起谢元茂来。
谢元茂笑着摇了摇头,看一眼他搁下的书卷,问道:“这本医书瞧着倒像是古籍。”
鹿孔露出惭愧之色来:“这书正是原先小姐购得,赠了在下的。”
“无妨无妨,原就是该的,那丫头又哪里缺了这点子银子。”谢元茂面上笑着,笑意看似宠溺,可语气里却带了些莫名其妙的酸味,“瞧鹿大夫的样子,莫非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鹿孔愈加惭愧,暗道自己一脸的忧心忡忡难道都已经藏不住了吗?
他点了点头:“六爷慧眼如炬。”
燕娴的病情,他眼下还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如何能不愁。
谢元茂屈指叩桌,气息微乱:“鹿大夫手里可有江嬷嬷的药膳方子?”
“哦?药膳方子?”鹿孔目光迷离,想了一阵,“方子我手中倒有一些,但同江嬷嬷的,恐怕不一定相同。不知六爷问起这个,是为了何事?”
谢元茂低头,眸中寒光一闪,而后缓缓道:“可否劳烦鹿大夫取来于我一观?”
鹿孔微愣,“六爷稍候片刻。”
药箱搁在床边,他起身笔直走了过去,背对着谢元茂打开箱子找起他想看的现成药膳方子来。
谢元茂亦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提起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子。随即他又从身上取出一包桑皮纸包着的东西来,打开来一看,里头是一堆粉末。他尽数倒进了茶壶里,重新盖上盖子,左右摇晃。随后他取了倒扣的茶盅,沏了一盅。
“六爷请看。”鹿孔“啪嗒”合上了药箱,抓着几张纸快步走了过来。
谢元茂接了,另一手举起茶盅递给他:“鹿大夫吃杯茶吧。”
茶盅已递到跟前,鹿孔不敢不接,然而他伸出手正要接,谢元茂却又缩了回去,问道:“鹿大夫手里可有无色无味的迷药?我听说这外头的蒙汗药下得多了,便有股味道,会叫人嗅出来可是真的?”
这种东西,他跟月白二人在家中时,时常胡乱鼓捣,还真鼓捣出不少。
鹿孔脱口道:“自然是真的,外头的药焉能同特制的相较。”
“哦?”谢元茂一脸好奇,“身边可有,可能看上一看?”
鹿孔索性去将整个药箱都搬了过来,从里头翻出一只小小的瓷瓶里,“这里头装着的便是。原本乃是为了研制夜不能寐而吃的药,谁知一个不慎倒研制出了厉害的蒙汗药。”
谢元茂连忙将手里的茶盅塞给他,反手抢过瓶子。
鹿孔觉得他有些古怪,一时却又说不上来,只得低头去吃茶,结果一嗅:“茶中有蒙汗药!”
话音未落,他只觉后腰处被样东西给顶住了。
“鹿大夫快些喝了吧,也免得刀剑无眼,伤着了你。”谢元茂声音阴森,双目泛着血丝。
鹿孔傻了眼:“……六爷?”
“喝了!”
说话间,顶在他后腰处的尖刀似顶得更近了些,几乎要穿透他的衣裳。柔弱书生鹿大夫,被吓糊涂了,举杯便一饮而尽。蒙汗药下得多,没过一会他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站在原地的谢元茂松开了手,他方才顺手从桌上抄起伪装成刀子的狼毫笔“啪”落在了鹿孔身上。
他木着脸捡起医书来,翻了几页,啐道:“我女儿的银子也是我的!你也配让她买了医书来赠?这样一本古籍得多少银子,白白都浪费了!”他似越说越气,深觉是自己的银钱被败了,“那贱妇嫁我为妻,心却不在我身上,拿着大笔银子,也不知都养了哪个臭男人!连女儿都被她给教坏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