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帝大笑起来,“你尚年轻,朕却已经老了!”
端王爷颊边笑容加深,“皇上是老了。”
庆隆帝蓦地收了笑,直直看向他,缓缓道:“你比我有能力,比我有才干,甚至比我聪明比我果决,可你出身不如我,所以皇位才会是我的。老七,我想不明白,近二十年了,你为何一直不动手抢了去?你若抢,我必然抢不过你。”
外头的雪似乎又下得大了些,也似乎更冷了些。庆隆帝觉得身子发冷,疲乏无力,继续道:“足足十八年,我等着你来抢,你却始终不肯来。反倒非要装出个兄友弟恭的模样给世人看,你甚会演戏,我不如你……我乏极了……”
说着话,庆隆帝自己都没有发觉,不知不觉间,他就将朕换成了我。
端王爷听了出来,笑意更甚,模样怕冷地缩着脖子,双手笼在袖中,还握了只白侧妃亲手装好塞给他的紫铜小暖炉,口中笑道:“皇上也不差,臣弟觉得极好。”
庆隆帝哈哈大笑,摇摇头:“这会子,皇后差不多也该殁了。”
这话说得古怪,端王爷面色大变。
“老七,哥哥累了,真累了,以后你就自个儿玩吧……”庆隆帝站起身来,背脊已经已经有些佝偻,站在身形高大的端王爷面前,足足矮了大半个头,“不过老哥哥给你留了份大礼,你别客气,好好接着。”
说话时,庆隆帝一直在抓束着的发,直抓得七零八落,模样狼狈。
端王爷陡然发觉,庆隆帝似是疯了。
他的确恨庆隆帝,恨得厉害。
所以他才不愿意直接抢了皇位来,他就喜欢看着庆隆帝坐在这位置上忧国忧民,最后却还要来问过自己才能下决断的可怜模样。所以他恨着,一日日折磨着他。
但如今,庆隆帝竟疯了?
他知道庆隆帝在吃丹药,甚至连五石散都寻摸了出来,因而如今整个人才会又干又瘦,身躯佝偻。
他还没玩够了!
一把丢了掌间暖炉,他大步上前,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庆隆帝“嘿嘿”地笑,却不说话。
他忽然一把推开端王爷,俯身往椅边一歪,“嗤啦”一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剑来,往自己脖子上重重一划——
殷红的血喷溅而出,洒了端王爷身上的青织金蟒绒衣大片。
端王爷愣住了。
庆隆帝一直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可今日,竟如此果决!
长剑上鲜血淋漓,隆冬时节,天气甚寒,那剑上的热血还湍湍冒着热气。
端王爷真的懵了。
他缩着脖子,蹲下身去,伸手去探了探庆隆帝的鼻息。
冷得好快。
他白着脸,霍然起身往外走去。
门口汪仁瞧见他衣襟上大片的血,却只是笑了笑,躬身行礼:“王爷就这么走,怕是不成样子。”
端王爷冷笑:“好你汪仁,这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情?”
“王爷说笑,奴才不过是个阉人,能知道什么。”汪仁垂眸,声音轻柔,却不显女气。
明明是个太监,身上却并没有那种大多太监有的过重脂粉气。汪仁,就像个温柔的青年。
可端王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岂会相信他的鬼话,当即勃然大怒:“老东西还干了什么好事?”
汪仁轻笑,“赐死了皇后娘娘同端王妃。”
端王爷傻了眼。
“您前脚被宣进宫,后脚赐死的诏书就送了出去。这会怕是尸身都已经凉了。”汪仁笑着道。
端王爷的正妃,是皇后的亲妹妹。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端王爷看着漫天飘雪,头一回觉得自己完全看不穿庆隆帝的心思。这么长久以来,他一直都将庆隆帝玩弄于股掌之上,可这一回,他是真的看不穿了。
汪仁倒是旁观者清,可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于是,他便不再吭声。
端王爷亦不再问,皱着眉头大步往外头走去。
这一回,他一贯因为怕冷而缩着的脖子,也直了。
然而他还未走出皇城,京都的大街小巷就已经传遍了端王爷人面兽心,逼宫篡位,杀了皇帝皇后的事。很快,这话就已经连三岁小儿也都知道了。谁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可是飞快地就传了个遍。
端王爷也总算明白了。
庆隆帝这是在逼他不得不做个不仁不义的暴君。
他汲汲营营十数年的名声,霎时就毁在了几句话下。
这般损人不利己,端王爷冷着脸想,庆隆帝真的是疯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