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的眼神注视下,车上的人纷纷下来。
无一例外,全部警容严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听我口令!以排头为基准,集合!”肩扛少将警衔主管刑侦的周局长一声喝令,松散的人群立刻组成堪比阅兵式的标准方阵。
“立正!稍息!全体都有,目标十二点钟方向,跑步前进!”又是一声喝令,疗养院里立刻多出了一道亮眼的风景线,整整五十人组成的警察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迎着似血的残阳,昂首阔步朝着目的地开进。
“队长,快看。”夏妮最先发现了身后的异样。
梁天一转身,腋下支撑着拐杖,深邃的眼眸中,顿时流露出一股浓浓的惆怅。
那方阵越来越近,脚步声越震越响,直到所有人都站在他面前,充满深情地注视着他似乎有点瑕疵的形象。
看见了,都看见了,以前带过的徒弟,现在当了处长,十年前出生入死过的兄弟,肩上多扛了两杠。还有刑警队的小伙伴们,一个个没有了往日里的嬉皮笑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写满了宿命感的沉重表情。
这是一群不请自来的人。
“全体听我口令,向老队长,敬礼!”
口令一出,所有人举起右手,齐刷刷的警礼,那银色的警徽在日暮的映射下,显得如此耀眼。
“队长,级别不低呀。”夏妮有点被吓到了,她小声道着,不敢大声说话。
“都来了,都来了,这都是我曾经带过的人。”梁天感慨着,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现在的局长,也是他以前的学生。
“全体都有,向老英雄,敬礼!”又一声命令,又一次敬礼,战友之间表达情义,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梁天赶紧让林奇扶着,回敬了一个同样标准的警礼。
队伍中,有人忍不住流泪满脸,有人忍不住失声痛哭,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林奇,都有点被触动到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
“使不得啊周局长,梁某受之有愧。”梁天说着,赶紧伸出手去。
“您老是功臣,今天没有上下级,只有老师和学生,晚上,我安排人给你准备了一个送别晚会,东兴楼六号包厢,请老师务必赏光。”周剑涛说着,亲切地握着梁天的手,98年他被平调到市局当科长,还是梁天接办的手续,一晃风风雨雨十多年,当年的小科长升到了大局长,而他这个支队长,却从未改变过称呼。
“吃饭就不必了,您能亲自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这离别的酒,太容易醉,医生不叫我饮酒,我去了不饮酒,你们大伙也不会答应。”
“那好吧,长者为大,你的性格我了解,请都请不动,劝就更没用了。”周剑涛尴尬笑着,看来今天这饭局,肯定是要取消了。
“离别之际,大家有什么想对老队长说的心里话吗?”周剑涛看了眼人群,没人吭声,便又笑着:“要不然唱支歌吧,唱个什么歌呢,对了,就唱咱《人民警察之歌》,我来起个头,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
在繁华的城镇
在寂静的山谷
人命警察的身影
陪着月落陪着日出
神圣的国徽放射出正义的光芒
……
低沉浑厚的男音,入耳虽然并不是很动听,但却唱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就连跟同事到了KTV一向羞于开嗓的夏妮,都跟着哼唱了起来。
歌声中,梁天拄着拐,慢慢转身,林奇想要去扶,被梁天轻轻推开,呢喃着:“求你一件事呗。”
“啥事您说。”
“晚上小夏要动身去省城参加表彰大会,我怕她一个人难受,你要有时间的话,帮我送送她。”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别的就没什么了,后会有期吧,保重。”梁天说完,一个人默默的,一瘸一拐的走着。
金色的余晖撒落在他身上,也没能让这个形象变得威风一点。夏妮想去追,被林奇拉住了手,轻声劝着:“别去了,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奇,我心里难受,我不想让他走。”女孩挣扎着,但是无济于事。
“我知道,人都是有感情的,既然缘已尽,唯有梦相随,等你闲下来,我陪你去老梁的家乡逛逛。”
“真……真的吗?”夏妮瞪大了眼睛,不犟了。
“真的。”林奇点点头,唏嘘着:“我曾经跟你一样,看到朝夕相处的战友离开,心里也会难受,也会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里大醉一场,就像你现在,看着老梁的背影越走越远,但是你们两个人的心,却越走越近,到了最后你会发现,有时候,从天南到海北,就是一抬腿的距离。”
“你个臭流氓,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夏妮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两人就那样静静站着,直到那个一瘸一拐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
“臭流氓,请我吃饭,我要吃大餐,把所有失去的,全都吃回来。”车上,夏妮坐在副驾驶位上,先是没心没肺的笑,等她不笑了,林奇这才从后腰上摸出一把手枪,就是那把膛线都磨没了的,递到夏妮手里:“老梁托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你看到这把枪,就是看到了他自己,他会在冥冥中保佑你一切顺利,顺便提醒你一句,这把枪的年龄比你还大,论辈分你得管它叫叔叔。”
接过钢枪的一刹那,女孩再也忍不住了,拼命掩饰的情绪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那天,据林奇自己回忆,他肩膀上的衣服,就跟被人拿洗衣机涮洗过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