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又雕。
眼见人物头脸身形轮廓都雕了出来,杜鹃随着他手上的刀和他一起沉入一种奇妙的境界中,全神贯注的,半点瞌睡没有。接着,新娘头上戴的牡丹花叶和凤钗也成形了。
全部雕好后,便是打磨眉眼,这是人物身上最传神的地方。
林春挑选的木材上端有两处纹理深密的地方,专门留作雕刻眼眸的。他细细挖深眼眶,雕出眼线和睫毛,磨光眼珠,新郎新娘就仿佛活了过来,不论如何转动角度,他们始终含笑凝视,又喜又羞的目光,掩不住的情义流淌……
他将成型后的雕像递给她,低声问“喜欢吗?”
杜鹃接过去端详,半天磨不开眼珠,喃喃道:“喜欢!”
什么照相机,什么绘画,什么自拍,都不及眼前雕像万一。
林春见她这样开心,也自开心不已。
他站起身,轻轻将衣上木屑抖下来,说“我去洗一把,你等我。”
杜鹃急忙放下雕像,起身道:“等下!”
她出去到外面耳房内,果然残雪和弦月还未睡,正守着呢——真是忠于职守的属下。她便吩咐道:“残雪泡一杯新茶来。弦月,热水有吗?”
二女急忙答应,一个说马上泡,一个说热水一直备着呢。
杜鹃便叫送茶烧水,然后匆匆回来。
那时已是四更天了,二侍女不知公主和驸马做什么到现在,身上衣裳居然还是拜堂时候的样子,也不敢问,备了茶点送上,又命小宫女去浴室外灶内添柴火,供应热水。
杜鹃待林春洗过后,便用清茶帮他洗眼睛,一面按摩眼周。
“这雕像得用个盒子装起来。盒子我明天做。”
“以你的脾气,我还以为要熬一晚上呢。”
“那怎么成!今天咱们成亲呢。”
“还今天?已经明天了!”
林春待她揉弄一会后,止住她不让再揉,“反正都一样。都不能耽搁。”一面轻轻抱起她,走向床边……
次日,小两口直睡到太阳高起,湖面雾气都散了才醒。
匆匆起床梳洗后来到隔壁上房,一家老小都等着呢,见了他二人笑得喜气洋洋,还有些暧*昧,丝毫没有不耐烦。
林太爷笑眯眯招手道:“春儿,杜鹃,快来坐!”
杜鹃受不了大家眼中故作无事一样的宽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春儿昨晚雕新婚像,雕到好晚才睡。”
说完还怕大家不信,命弦月回房把雕像拿来给大家看。
弦月忙转身出去了。
大猛媳妇呵呵笑道:“别拿了吧!又拿来做什么!”
她是半点不信的,觉得杜鹃那样子很好玩。
说笑间,残雪用茶盘托了泡好的茶来,杜鹃便挨个向林家长辈敬茶,花嬷嬷带宫女紧随其后,将早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呈上。阖家老小都欢喜非常,感觉十分贴心——按规矩,只有他们拜公主的理,可没公主拜他们的理!
敬茶毕,大头媳妇摩挲着杜鹃的手,眼睛看着林春,笑道:“饿了吧?早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吃汤圆。有杜鹃喜欢吃的芝麻糖心馅的,还有素菜馅的。走,咱们坐去。”
正在这时,弦月把那雕像拿来了。
杜鹃立即让大家看,很炫耀的模样,不是为了堵他们的嘴。
众人见林春果然做了雕像,神色各异。
小辈们纷纷赞叹,说真像,简直是神了!
林大头和林大猛等人则看着林春觉得不可思议:新婚之夜不干那事做这事,这小子有毛病吧?
林春丝毫未觉,看着向众人献宝的杜鹃十分喜悦。
倒是林老太把雕像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慢声道:“春儿有心了。这个留着,将来拿出来看了才喜欢呢。嗯,公主这头上的花儿和凤凰都雕得这么细致,真难为他了!”
杜鹃喜不自禁道:“我也是这们说呢。”
互相传看毕,她才让弦月拿回去收好,众人去吃饭不提。
林家亲近的族亲都到了,满满坐了三桌子,除了夏生和黄雀儿不在。他们在泉水村还没回来。是为了黄元的事,唯恐黄老实和冯氏受不住丧子打击,又担心家中弟妹年幼,无人理事,所以在那头照应。这事连杜鹃也无法,又不能说破,少不得忍着。
早饭主食是汤圆,菜却有一桌子。
首先上一碗细嫩的豆花,上面浇了一小勺调味料,乃是用高汤将小虾米、鲜笋、鲜菌和嫩黄豆一齐烹制收干水,再加香酱、熟芝麻和香油熬制而成,和着豆花吃,十分香鲜味美。
吃了这道小食,接着就是吃汤圆了。
杜鹃舀了一粒汤圆吃了,味道自然也是很好的。
她却对大头媳妇笑道:“人就是不能太享受了。我还记得那年娘送我不少汤圆面,我拿回家拌了馅儿,包了许多汤圆,煮了一大锅,我吃了两大碗呢!我爹和黄鹂也吃得撑不动了,都说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汤圆子。”
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
大猛媳妇笑道:“那时候难得吃一回糯米食。”
林大头回忆往事,笑眯了眼睛,道:“过日子就是这样,不能吃太足了,要吃着欠着,过后想着念着,那才有滋味。”
大头媳妇扬声道:“欠什么!去年咱们这谁家没收几百上千斤糯稻,想吃汤圆子还不容易的很。这个地方只要勤快,地里种什么长什么!”
杜鹃听着婆婆幸福的口气,和林春相视一笑。
这日子,真真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呢!
虽然这样,林家到底庄户人家出身,比皇家还是不同,菜饭丰盛却不奢靡,早饭桌上都是些新鲜菜蔬和精致开胃的小菜,都是自家种出来和腌制的。
林春吃那火腿炒藕带感觉特别清甜,忙帮杜鹃也搛了一筷子,轻声道:“这个爽脆,你肯定爱吃。”说完笑着示意她尝尝看。
杜鹃就搛了吃了,果然清脆鲜甜,点头道:“这个好吃。”
大头媳妇立即道:“晌午再炒。冬生你回头再扯些回来。”
杜鹃赶忙道:“我去!我还没采过呢。一会子我们去湖上玩。”
林大头笑呵呵道:“这两天你们不就是玩,又没什么事。山上湖里,随便你去哪玩。叫春儿陪你。家里事不用你们张手,都有我们呢。”
他自说自话,没见众人都忍笑。
林大猛白了堂弟一眼,道:“你就要他们张手,他们也没空,管人还忙不过来呢。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把九儿喊回来种地?”
杜鹃噗嗤一声笑出来,众人也都笑个不停。
一时饭罢,杜鹃兴致勃勃地拉着林春下湖玩。
冬生等弟妹们都嚷嚷着要去,林太爷笑骂道:“没眼色的东西!都跟去现眼?让春儿他们俩去就成了。昨天弄那么大排场,用的东西不得收拾?你们都跑去玩,叫我老人家收拾?”
众小听了悻悻的,只得罢了。
杜鹃对他们眨眨眼,哄道:“我们一会就回来。”
说着随落花回去换衣裳。
待换了一身利落衣裤,和林春来到湖边,只有灵隐和灵烟跟着,却也是另划一只木筏,他夫妻二人单独撑一只小舟,往湖中央荡去。
划到湖面开阔处,便丢了木浆,坐了下来。
舟中间铺了褥子,林春环抱着杜鹃的腰,让她靠在他胸前,杜鹃掰着他手指玩弄。两人无所事事,什么也不想,静静看湖面倒映的蓝天白云,空中飞鸟盘旋掠水,四周青山苍翠,时闻猿啼兽吼,心情逐渐沉凝。
天地祥和,山水明净,两人竟然就这么歪在舟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鸟鸣惊醒了杜鹃。
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碧蓝的天空,一股别样情怀滋生:希望就这样无欲无求的,一直到地老天荒,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本源。
林春抱着她的,她微微动弹,他便也醒了过来。
醒来才发现,与她沉睡在天地之间,山水之怀。
几年前他满心渴望:将来有一天能娶她为妻,然后一起在山中打猎捕鱼、种地养鸡,再生几个男娃女娃,待他们长大后张罗他们的嫁娶,这样的人生就是全部了。
他在心里想着,却不愿说出来,怕勾起杜鹃心思,因为她当时可不是这么想的,当时她一心等待李墩来找她呢。
他便轻声问:“许久许久以前,人们是不是就这样过的?”
杜鹃懒懒回道:“应该是。不过他们都光着屁股的。”
林春轻笑一声,惩罚似的轻咬了她耳垂一下。
杜鹃道:“你不信?以前没有文明的时候,斗争简单直接;文明发展了,纷争也就复杂了,这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圣人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可返璞归真哪里容易!”
林春道:“不是不信,只是我还没能力思考这些。等过完了大半辈子,再回头总结思考,说不定有些心得体会。眼下,咱们还是去喂鸟儿吧。”
杜鹃奇道:“用什么喂?”
林春指后仓道:“爹装了一袋子玉米渣给我。”
杜鹃更惊道:“现在都这么喂?”
林春道:“也不是。野鸭子喂的多些,都在岛上喂,好引它们上岛下蛋的。鸟儿么,时不时喂几次就不舍得走了。不是你规定不许在这里猎杀野味的吗?现在大家吃的都是自己养的。野鸭子养着养着就养家了。各家还养了山羊呢,就放在山上。你要喝羊奶可方便了。”
一面说,一面撑开双桨,小舟荡开碧波,往北湖岸边驶去。
穿过大片荷叶,便到了岸边芦苇丛附近,那儿栖息着许多鸟儿,五颜六色,见了人来也不惊。林春和杜鹃便将大把玉米渣撒在一片露出水面的开阔草地上,立即就飞来许多鸟儿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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