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开玩笑吧?瞧这头发……当然,也可能是白化病,不过霍嘉并不畏光,而且他总丫头丫头的叫她,还自称“老人家”、“老夫”……他该不是只说了个零头吧?不过若论脾气的反复无常,逆反深重,倒真像个处在青春期的少年。
“丫头,你不信?”霍嘉急了:“我真十六!不过咱们霍氏的人,一年相当于你们普通人七八年,自是你们无法理解的。”
哀叹,继而捶胸顿足:“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洛雯儿头痛的站起来:“霍大师,您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小店只提供饭食,不安排住宿,您是不是……”
霍嘉“蹭”的窜起来,隔着张桌子,就那么凶神恶煞的弹到洛雯儿面前,直将她吓得重新坐回椅子上。
“丫头,老夫的后半辈子,老夫的后代,就全靠你了!”
什么?
洛雯儿差点暴跳。
后半辈子?若说他今年当真十六,至少活到六十,照他今天的吃法,岂非要吃穷天香楼?还有他的儿子,他儿子的儿子,他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她的子孙后代岂非要为他们霍氏当牛做马?
不行,绝对不行!
她抿紧唇,尽量不使自己发出惊叫,心里却紧密盘算……要不逃走吧?不过依霍氏的神通,她的后半辈子岂非就要过逃亡生活?
“你不要害怕,”霍嘉居高临下的瞅着她,忽然一笑,说不出是阴森还是凄惨:“其实我上次,是想把你捉回去研究的,只不过……”
研究?她有什么好研究的?天外来物?
“有些事要顺应天命,强求不得,时机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洛雯儿怀疑他在对自己进行催眠,于是努力睁大眼睛,集中精力予以对抗。
“不过这个时机,全在你的手中……”
洛雯儿开始怀疑他在进行自我催眠。
霍嘉又盯了她一会,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然后默默的坐了回去。
洛雯儿方觉后背已是冒出一层冷汗。
二人沉默相对片刻,霍嘉徐徐开了口,语气苍凉:“或许,我是赶不上了。不过也多亏了你,我才能挺到今日。所以,我恳求你,如果你……请照顾霍氏的后人……”
见洛雯儿依旧迷糊,他叹了口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脑袋挨了松鼠一踹,他苦笑:“放心,我这不算泄露天机。”
沉默,缓缓开口:“盘古开天辟地后,万物丛生,这其中有一种蛊,可治百病。可是这种蛊,需要以人体血肉呵护,否则,便会灰飞烟灭。当然,它对这个可以提供自己生存的人体毫无恶意,甚至颇有好感,只是如果要它来治病,必须破开这个人体。那么,这个人自是死了。”
“以一个人的死,换无数人的生,是不是功德无量呢?”霍嘉说着,意味深长的睇向洛雯儿。
“可笑!”洛雯儿也不知打哪涌起的怒火,激得她直想拍桌子:“凭什么为了别人就得牺牲自己?谁规定的?”
“这不是规定,这是……”
“是什么都无所谓!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力,没有谁注定要为他人奉献!想要生存,有的是法子!若非要死,亦是上天注定,强求不得!”忽而冷笑,直视霍嘉:“你不是说天命不可违吗?强行逆天改命,怕是后患无穷吧。而且将自己的生建立在别人的死上,就当真活得开心?”
语毕,也不管霍嘉的目瞪口呆,撩了湘竹帘便走出去。
雅间内渐渐归于黑暗,一切都仿佛渗入了夜色中。
静寂里,连呼吸声都不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传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伴着一声颤颤的,半似哭泣半似安慰的“吱”……
==========
整个晚上,洛雯儿都坐立不安,说不清的心烦意乱。
她不知道将霍嘉丢在雅间是否妥当,毕竟他是客人,毕竟他救过千羽翼,毕竟他人生地不熟……再有,依他那个脾气,搞不好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若让她去察看,她又不愿。
她莫名其妙的不想见到他,每每想起,还生出一种恐惧,就仿佛霍嘉会随时化作一只怪兽,吞了她。
直到天亮时分,身子传来一股异样……
这个从来不守时的亲戚再次拜访了。
洛雯儿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心神不宁的源头,而且就在这一刻,身体虽是有诸多不适接踵而至,心情却是神清气爽。
她起了身,对镜拢了拢头发,准备去看霍嘉。琢磨着他要是因为自己把他丢在那生气,她大不了再供他一天吃喝,而他若是闹出了什么事……
不过一夜未眠,除了后院的狗叫了两声,她什么也没听到,霍嘉该不会……
有些忐忑的撩开门帘,却见雅间内布着淡淡的晨光,隔板的阴影落在霍嘉坐过的位子上,印出一片青影。可是人已经不见了,只余杯盘满席,昭示着昨日的热闹与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