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是一眼就看穿了高家在打着让云锦帆成了进门嫁妆的主意。若是高家还对云锦帆有想头,估摸着会来的是那个偶尔还会得了红梅好脸色的高家老四。
好在红梅在男女之事上实在是混不开窍。这倒降低了几分云锦帆被傻傻送出去的风险。
红梅一边接了曼音递来的巾子擦着头发,一边意兴阑珊地含糊地在嘴里说道:“清远城虽据着江口之险,但毕竟不是云锦帆本营。当年来此只是为了争利,若不是不可为,弃了也就弃了!高家再有什么盘算,也无所谓了。”
恼恼瞪眼的换成了周曼音,她恨啐道:“就一会儿不见,你怎么成了糯米团子似的!就跟曼云”
再接着,恍然闪过一念的周曼音却是一把拉住了红梅的胳膊,摸上了她还半湿的头发道:“大当家!你刚才私下去见了萧泓。是不是他对你提了什么要求?”
“萧姑爷没讲什么,他只是嘱着一切由我自他说他不管事,两不相帮,我们漫天要价,萧家那边坐地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红梅顿了顿。伸出的一只手抚臂而下,停在了曼音的手背上,低声道:“只是我在回来的路上,走在雨里面越想越愧!云锦帆本就是小姐年少时一手弄起来的我,我是真心想去了洛京找她。”
“找她?找周曼云做什么?”
“小姐怀胎,身子不方便。虽则姑爷一句都没提过,但是北边传来的消息不是说小姐也明里暗里安排着一堆儿事儿?姑爷又到南边,我怕是她现下不舒坦,待去了北边总是能帮帮她的!”
“帮她?!”周曼音松开了巴在红梅臂上的手。冷冷地盯着双颊仍透着绯红的红梅质问道:“红大当家,你要如何帮她?端茶倒水,铺榻叠被,重回宅门子里头当贴身丫鬟?你怕是早已手生得不晓得该往哪儿放了!总不成,你看着她怀了胎。预备上赶着帮她侍候了男人,在房里添了梅香?”
“不可能!”红梅立即象是被踩着尾巴一样吼了起来,眼眶睁裂似的瞪向了曼音道:“你明明晓得小姐与姑爷夫妻情深!铦血之约,绝不二色,我也根本不会给任何人当了小星!”
“那你北上做什么?你要撇下云锦帆离开,到周曼云那儿做什么?”
“就算在她身边,陪陪她也好!近年来林越他们几个都做得不错,就算我离开,云锦帆也不会有所区别!”
“有区别!他们是男人!”周曼音一字一字咬着,尽显狠辣。
较之未嫁过的红梅,有过一段失败婚姻的周曼音虽说不至于视天下男人为敌,但却对男人的劣性更加地知根知底。
“红梅!的确,当初云锦帆中最初的一批女兵是曼云为了避免你一个女人混在男人堆里尴尬,才从逃难河人家眷中暗收的。可几年下来,髺铦的姐妹们认的大当家也只有你。你可以将军权交给底下的男人一走了之,你让这些信你又跟了你的姐妹怎么办?难道你要告诉她们,你哄着她们走出了家门争了自个儿的活路,而你自己却要再回到旧主身边为奴作婢”
“小姐待我如同姐妹。只是从小长大的情份,我叫惯了的!”红梅强着辩了一句,原本象似主意已定的架式却是弱了几分。
“红梅!”自觉刚才有些骂过了的曼音重攒起红梅的手,低声地解释道:“你且想想,我们就算是全进了京,也未必会有小满姑姑做得好。而若是为着曼云,我们倒更得在江南扎稳当了!”
“我明白!”当家作主管了云锦帆的红梅,稍听了劝就已冷静了许多,方才从外面归来的头脑发热已去了七八。
“明白就好!姐妹之间的互助,除了在身旁的相互扶持,更重要的不就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些?让自己变得更能耐些?如若她过得好且不必说。若是遇上不好,我们能撑得起挡雨篷,行得了浪里船,可以有能力把她带着往好处走!”
红梅认可地点了点头。
不独是远在洛京的曼云一个,云锦帆在江南的一群髺铦女也一样,这两年步出家门,改嫁择婿的一些,也正是有着背后守望互助的强撑。
曼音见红梅听了劝,也缓缓地松了口气。她的手依旧紧拖着红梅,温柔眸光中暗掩着执拗的寒芒。
当年自金溆回到江南,周曼音本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苟活一生。但是在船行江上与云锦帆度了些时日,再又帮着红梅解决了几件营寨中女子的糟心家事,自己和别的女人迥异又相似的遭遇倒是勾起了她更深切的欲念。而最后,强烈传达着意愿的髺铦妆就从她的纸上画卷,变了实物,再又套到了红梅身上。
忍过,让过,也死过!现在的周曼音只愿天下敢去强了女子的男人都通通死去!
“到晚上与景朝楚王萧潭谈判时,保不济那边也会开了一堆子好处。黄金白银,封诰赏赐,还有怕是会对你使了美男计!”头并头靠着,周曼音小声在红梅的耳朵边嘀咕交代。
红大当家立即沙着声,强装镇定自若,不屑地哼道:“他们能给出什么好货色?!”
“是!我们红大当家眼光高着呢!”曼音笑着打量了红梅还残红未褪的脸蛋,一句话偏拖长了尾音。
其实眼光一点也不高!红梅反手咯吱了打趣她的曼音,在一片笑声中轻捷地扇扇了浓密的睫毛,闪过一段心事涟漪。
哪个少女不怀春?见识过人间佳偶,主持过手下婚礼,红梅可不象曼音所想对自己未来的婚姻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红大当家在夜色阑珊时也曾经想过,若是有天,有个男人会对她说“你的未来且由你自专。”那么倒还是可以考虑一嫁的。
女儿家的愿心私下许着,日日盼着等着的红梅在今天倒真就如愿偿地听到了她想听的那一句。那一瞬,说话人的容颜在窗前被银亮的雨丝衬得发光闪炫
话对!可说话的男人不对,非常不对!
以至于,纵横江上的红大当家在跑回住处的一路上惊得心跳肝颤,居然在大雨中跑着跑着就把伞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