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窗半开,对着廊前的一道曲折的花径。往窗外看着,墨竹正跟高恭从夏口带来的几个扈从在晒不着日头的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再无外人。
立在窗边的高恭,定了定神,伸手将窗扇支得更敞开了些。
接着,他稳步地重新坐回高维的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维儿,为父一向只拘着你们兄弟读书,倒是忘了跟你讲些旁的道理。周家文会之事,你且想想这周显能拢了这么些人来是为了什么?”
对张绍雄的怀疑和防备,周显只在几个老友到了霍城面见之后隐涩地说了一二,能猜到实情的也不过是杨循那种人老精鬼老灵的老头子。而其他人,多半也就是基于周家嫡孙被绑的义愤,应邀前来给霍城县施压限期破案的。用他们对付了来自和州的官兵,倒是周显暗地里算计了。
只是在高维被救出当日就去信通知的高恭,周家人当时也就只想到尽着情理将事情通知到他的父母而已,毕竟高维也是受害者之一。
高恭对前因后果不了解,自然对周家事另有了解读。从周家族中的孩子遇人拐带救回再到周慎被绑架断指,显然使周家意识到了宗族在霍城管控和影响的力量渐弱。溪北大周府现只有三两个小官在任上,溪南小周府更是无一人出仕,看似日渐衰败无力的周家被外来匪徒盯上想要割肉再正常不过。
“若论依着声名巩势,周家爷爷算是耍得驾轻就熟,也就你这不知深浅的小子只盯着他的偏听偏爱……你且去打听下现在市井之中周松的名声?为官的最忌贪弊,但他从狱中遇赦回乡不久,就被周老太爷安排上山为祖母守孝,再翻了祖先遗泽的残卷故纸印出两本书,几年下来俨然隐有修身治学的名儒风范。而周家其他几房莫不如是……
这一次溪南小周府致信集人,溪北大周府那边同气连枝地响应,姻亲故旧,师长徒孙地就拢了一起。维儿,你且说说这让那些打周家主意的人看着会怎么想?”
“破船还有三千钉!”,高维飞速地应了一句,又稍露了些不好意思,抿住了嘴。
高恭无意追究儿子不知从何处学来的俚俗之语,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若周家一直如此,不会昏了头自败,累世经营的名声起码还会护着几代。”
就象这次据说泽亭何氏女告周家杀人灭口一样,无论参与文会的文士儒者还是市井小民几乎在案件未明之前就众口一词地站在了周家一边。周家是主,何家是仆,且不说已有证人证实何家参与了绑案,以仆犯主本就该死,这杀人灭口看着就不是周家会做的事。
周显二子周柏当年不过是服了药石之后发散不得法,奸了妻子身边的婢女致人自尽,周显就关了嫡子数年,直到现在仍不允其起复出仕。
前两天从和州又传了消息来说,何家那个出首的二女诬告不成,畏罪逃跑,不知其踪。霍城的李知县一接了消息,就立时发了告示将绑架周慎的案情始末贴在县衙之外,将案子作结陈报。霍城人再谈此案,都在没口子地赞着周家仁厚,就那些背主的奴才还都给地给棺下葬了,象周慎因失了一指绝了进学可能,换了别家把这些个害人的都扬了灰也不为过。
“维儿,若是高家在清远能如周氏一般,我又何必将你送来霍城……”,对比着家族气数,高维忍不住长声一叹,拍了拍儿子的手道:“世代的清名虽换不得吃穿,却决着人心向背。为父对你寄着厚望,还望你能从此收敛性情,跟着周家阿爷好好学学。”
“爹爹!”,高维的脸色微微发苦,扯着父亲的袖子轻声道:“大哥在京,儿子还是想在您和娘亲身前伺候着。”。听得还要留在周家,高维难免有些作贼心虚的感觉,虽然自绑案之后,周家人从来没追问过他当日情形,但瞒了许多实情的高维心里总不踏实。
“夏口事杂……况且你的学业要紧。”
“若是为了求学,孩儿可以回洛京与大哥一处。”,高维有着急欲脱身的急切。
“高维!”,高恭不禁地瞪眼怒喝,道:“我已与周世伯讲好,待等你将养到了月底,还是要跟周慎一起入传芳书院读书的!”
高维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
一声轻叹,随着一只大手压在了高维的肩膀之上,高恭肃穆方正的脸上悄然地滑过了一丝黯然。
刚才与高维说到的周家名声,高恭是极羡的。
在儿子心目中,高恭与当初在洛京做着小翰林时一样仍是廉正端方的君子,但高恭自知因接连负责着夏口河工和行宫的修建,允州“高阎王”的骂名已渐从被驱使的河人中传到了江北的寻常百姓家。这一次来霍城,就有好些个有脾气的老头子毫不客气地赏了白眼。
这样的局面,高恭当年在接过委任状时就已料到。有派有系唯恐磕碰的官员又怎么会去做这种毁声坏名还要面着各种险情的苦差事,但既要做出番事业,他也就顾不得许多。朝廷划拔的钱银如流水一样从手上过,就算当今念着他的忠正清廉,当初帮他与潜邸中的天子搭上线的贵人还是要了他的长子去京里为质。
借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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