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敛袖,肃容道:“义父正好接了一位老友从蓟溪来的信,他说那人,我应该去见一见。”
“阿爷的旧友?老爹你认得?”
徐讷望着眼前的徐羽,艰涩地摇了摇头。只是如果按着周显所说,这人不仅他与徐羽要见,还有曼云也是应当要见的。所以他才建议了周显也带上曼云。
刚才耕心堂里周显的话语如犹在耳。
“敏行!自永德十五年,我们父子相识到现而今,为父从未探问过你的出身来历,只按你的说法当了你是名普通的南召游医……但你进府来,止止斋的藏书中关于南召旧事的都被你翻阅遍了,起先你也多次探问着老头子旧年之事……后来你再也不提,老夫明白,你是怕问得清楚了,反伤了我们的父子情份。
本来为父也就想这样算了,有些事带进棺材就得了。可这一次,你欲远行,正巧我又接了旧友来信。他信中言道,疾病缠身,将归佛国,可旧日罪业难消,横亘于心,不得解脱,望我去看看他,稍解困扰……你一直要找的《南召逸闻实录》,老夫本来是有的,只是当初应了这位编撰本书的老友所请,一把火焚了……
见或不见,随你所愿。为父只是觉机缘巧合,说不准你能解了他的心魔,他也能解了你的疑问……”
人生事就是如此地充满讽刺,常常在人放弃时,突然地又将久寻不至的答案放在面前。
三月十七日的辰时,一只油壁乌蓬的小客船悠悠地离开霍城桃花渡,一路向南。
坐在船尾的徐讷,盯着被划开的水面一阵儿莫名地心悸,曾想住上一世的霍城仿若笼在烟雨的梦境一样渐行渐远……
“师父不能白坐着!”,一枝鱼竿被曼云笑着塞进了徐讷的手里,俏皮眨着的眼睛象是缀着星光的。
徐讷一笑,回过神,收住了难得的感伤,接着看着手里的鱼竿皱了皱眉头。
“老爹他根本就钓不到半条!云儿想吃鱼,不如哥哥直接跳水里给你抓去!”,徐羽从舱中钻出个脑袋,不遗余力地揭底。从前他将老爹视为无所不能的神人,但现在长成了,他也就明白了,自家的便宜爹爹除了在用毒上比自己强出千万倍,其他的本事并不是很拿得出手,根本不如自个儿。
“小心水凉!年轻人不晓事,等你到老夫这年纪就苦了……”,徐羽的胳膊被周显抓在了手里,虚虚地,用不上半点力气。
徐羽赶忙扶住了阿爷,嘴里不满地哼着:“老爹是傻蛋!”。不笨,就不会拐不到师娘,不笨,就不会离开江南,不笨,就不会麻烦着他要跟着流落江湖。
“游人只合江南老……”,听得明白意思的周显靠在了徐羽弄好的靠枕上,闭眼轻叹。每一个年龄都会有不同的追求与梦想,他是人老倦动,而外面的徐讷现在正是怕自己老了将来动不得的年纪。
“我们晚上歇在白鹤梁。能不能吃饱,就指着师父从翕泽里钓鱼了。现在快练,快练练!”,船舱外,少女清如莺鸟的声音宛转着欢喜,象是要把从前学艺的辛苦找回来。
“有在流水里习钓的吗?要不,我往水里下点药……”
小船儿载着祖孙三代,轻舟击水,仿若未载半分离愁。
出门前算好的行程不差,到达适合泊船又安全的白鹤梁旁的回鸾湾,正好赶在夜幕低垂时。水面漫散着点点星光,缓摇轻曳,拍打着小船,很是惬意安宁。
只是回鸾湾里已泊了数船,周家的小船只能委委屈屈地找着还算空闲的边角。
俏立在船头的曼云,混充内行指使着抢了艄公活计的徐羽,“往那边!向右回,再往左点……”
徐羽瞪起了眼,很有将手上的篙子直接扔下,冲去堵了曼云嘴的冲动。岸上隐隐绰绰的人群中,已有几个人好奇地走到了岸边,看他们指点相唤的样子,仿若是在笑话船上的他本事不济。
“徐兄!翕泽逢十八有涌潮,船还是到中间来要安稳些!”,岸上有声音终于忍不住地喊出了声。
周曼云原本无拘无束的笑声嘎然而止,一只手抓住了船篷,抬眼望向了湖岸。
几根火把集中到了岸边,停在湾中的一只崭新的楼船也缓缓地摆舵向边上移开,将将地留出了一个安稳的泊位。
“停过去吧!”,有些咯应的周曼云想了想还在船里的阿爷,小声地跟徐羽提示了一句,领受了突来的好意。
一条船缆抛到了岸上,一个玄色的身影跃起接过,牢牢地将小船系在了锚柱上。
“小子!久没见了,这手艺还没拉下嘛!”,跳下船的徐羽,老气横秋地拍了拍系船人的肩膀,表示了下肯定。
火光映衬之下,上次从白鹤梁跑走后就再未露面的萧泓,露出了一脸灿烂笑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