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被她利用的东西,多到女人都得想一想,要多少钱才算是对得起他的那栋高档别墅。
想清了数额,女人便坐在沈白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学校对面的小餐厅,她为自己点了许多好东西,然后就等着那个可以为她买单的小孩。
普林尼奥升入了学校的另一个学部,而富贵一直都是从不和人深交的形象,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几个被那神秘的东方气质吸引过来的人,但是那些人又总是很快被富贵的态度推远,所以女人拦下富贵的时候,他身边也没有其他同行的人。
女人和富贵开门见山,甚至是问个“这几年过得如何”都懒得说,富贵看着女人,并没有说什么,女人对上他那平静无波像是没有一丁点情绪的黑眸,像是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在墙角宛如死婴的孩子。
真是一点没变啊。
女人这么想着,然后看着富贵帮自己点的东西付了钱,在女人的要求下,将他的皮革钱包里剩余的钞票硬币也全部给了对方。
富贵的合作态度让女人觉得开心,但是他那种神情和难以揣测的想法又让人觉得害怕,不过女人毕竟是见过很多大风大浪的,所以前一种情绪很快完全的占有了她。
隔三差五,女人便这样等待富贵,每次来,他都会跟对方要上一笔钱,富贵没有拒绝过她,但是也不是完全配合,他就好像世界里没有这个女人,只要是超过那天他放在钱包里的钱,哪怕女人再怎么多要他也不会给。
“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就拿这些钱来打发我吗?”
富贵的态度激怒了女人,明明他才是被要挟的一方,但是那种冷漠反而衬托的女人如同跳梁小丑,让她仿若照镜子一般看到了自己的丑陋。
“如果你下次没带来那些钱,我就告诉别人,你的亲生母亲是谁。”
听了这话,富贵依然无动于衷,女人不甘心,继续说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会被所有人排挤厌恶,最后不得不回到你曾经的那种肮脏生活,你真的希望现在的一切被打破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像是被一把锤子敲破了自己冰封的身体,富贵第一次表现出了不一样的神情,让这个一直显得高高在上的少年有了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但这不是因为女人带来的恐惧,而是来自回忆。
哪怕不和你见面我都会非常为你开心,你要是留在这里,那么可能会有一天,我们都变成了现在我不喜欢的样子,那样才是我真正讨厌的。
富贵从来不害怕自己现在的一切被打破,他害怕的只是,那个在另一个世界里带着的男孩看到他会觉得失望,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不变成对方会讨厌的样子。
男孩讨厌在敦克村里呆着的自己。
但是最后女人还是没有要到那一笔钱,因为他们三番两次的见面,已经被其他同学发现,大家害怕这个冷漠帅气的东方少年遇上什么麻烦事,然后报告了老师。
不过也有一些出于好奇,决定从那个东方女人身上下手。
于是,这些天真的孩子玩起了侦探游戏,这种游戏是富贵不会接触的,但是沈白喜欢的那种小孩,那种有着孩子天性的小孩,会喜欢玩的游戏。
于是富贵的身份就被发现了。
富贵身份在第二天就被人们传来传去,本来还温和的问着富贵遇上什么麻烦事的女老师态度也发生了奇妙的转变,那一天的午饭时间,每个班上都被派了一位同学进来。
进来的那个孩子也带着沈白会欣赏的天真气息,他昂着头,像是为自己可以成为这次的传话筒觉得骄傲,然后特别大声的宣布——
“通报批评四年张富贵同学,放学后和不明身份者厮混,各同学引以为戒。”
富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望着那个男生往他那里望了一眼然后神采飞扬的离开,想来应该是其他班还需要他去通报。
东方偷渡者的孩子。
而且他的母亲是个被判过四次死刑的女人。
听说那个女人还曾经……
对富贵来说,这些声音和往常的那种嘈杂声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并不享受被他们用崇拜眼神包围起来的时候,也并不厌恶被他们嘲弄讥讽的时候,或者该说,能决定他喜欢厌恶的那个人不在这里,所以这一切,他都无所谓了。
那天放学的时候,许久没有人同行的富贵看到了一群等待他的男生,有自己班上的,也有其他班上的,他们喊着类似一种“为民除害”的口号,然后拎起了富贵的衣领。
被一拳锤上脸庞的时候,富贵没有任何神情的变化。
“富贵,每次你受伤的时候,我也在疼,就和你现在一样,你不愿意我那样对不对?”
那声音清晰的好像还在耳边,富贵回忆着那个场景,无论是少年说的每一个字,还是他的表情语气,富贵都在脑海中描画,一点一点,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被放倒在地,一只脚踢上富贵肚子的时候,他本能的蜷缩起来,用背部保护着自己的重要器官,不过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那就不要受伤,保护好自己,因为你疼的时候我就在疼,记住,每个人受伤的时候,在乎他们的人都会跟着一起疼。”
那些孩子们拳脚不停,富贵脑海中不是他们,甚至不是现在,他的脑海中像是有一只笔,在疯狂的刻画着另一个人的形象,在刻画的过程中,富贵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
“富贵,也不要去伤害别人,因为他们也有在乎他们的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会疼的。”
富贵握紧的拳头又完全松开,他并不感到疼,因为现在没有人为他疼。
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这些事情富贵没有和那两个作为他父母存在的男人女人说,事实上,富贵也很少和他们交流,他们就像是一个纯粹的合作关系,其他的时候,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只是富贵不说,其他孩子会说,富贵肮脏的血统受到了一些家长的厌恶,同班学生的家长很快找到了学校,那时候正在上课,他们就站在教师的外面,一扇透明的玻璃什么也阻挡不了,那些人先是带着锋利的眼神在里面寻找,然后对着对面的校长举起了手,指尖直直地指向了富贵所坐的位置,带着班上孩子的眼神也一起投了过去。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跟那种人一起上课,我不知道你们学校是怎么想的,偷渡者的孩子是怎么可以来这里上学的,尽早把这件事告诉那个孩子的养父母吧,让他们会抓紧时间重新收养一个孩子。”
富贵坐在那里,同学们在他周围彼此交换着眼神,老师也往他这里投来目光,而他自己,只是盯着课桌上的纸张,一言不发。
没有难过,没有羞愤……没有那些人猜想他应该有的任何一点情绪。
富贵只是和往常一样,在回忆。
他的罐头里,装不下这些东西,里面塞满了沈白送给他的碎片,他把这些碎片捡起来,然后慢慢回忆。
 
家长的意见成了孩子们行动的指南,大家刚开始摄于富贵给人的感觉,大多数只是有意无意的躲避他,好像他身上带着偷渡者的病毒,后来,有声的抗议变得更多,以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在富贵的默不作声中,更是愈演愈烈。
这是富贵今天第三堂在教室外面上的课,因为他让班上同学都没办法认真听课,老师最开始让他站在了后面,后来干脆让他站在了教室外头,下课的时候老师直接拿着书本路过了他,富贵最开始会自己回到位置上,不过在第二堂课重复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干脆没有再进教室,而是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
站在哪里是无所谓的,谁来对他说了什么也是无所谓的,富贵不会和他们争执,也不会生气难过,好像那些人都不是真实的存在。
这种态度并不能在客观上帮助富贵什么,负责老师每次巡逻都可以看到教室外面的富贵,他对这个扰乱了校园秩序的学生感到生气,于是将他带到了办公室,叫他写一份自我检讨,会在周一的时候在全年级朗读。
富贵什么话都听,要是沈白看见会觉得他还是那个乖巧的孩子,并不做反抗,不过在提笔的时候,富贵久久写不下去一个字。
于是他的检讨,通篇只有不断重复的两个字。
想他。
“想他想他想他想他……”
站在所有老师和学生的面前,他念着自己的检讨,就如同念经的僧人一般,即使是一串重复的字符,富贵都念得极为认真,他好像不知道前面站着多少人,只是看着写满字符的纸上浮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