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逐渐被一片花白给替代,那份笑意再眼前逐渐便得模糊,却像是烙铁般清晰地从心底深处一点点地涌起。
谢白一顿,随即淡淡道:“你放下了。”
连他都放下了,可他依旧如三年前那般,在是与否间犹豫着徘徊。
普音笑着摇了摇头,似是自嘲:“没有,你都未曾放下,我却又怎么舍得放下?”
所谓放下,向来只属于那些有勇气抛却的人,而他,从来便不是。
放不下的话,便也仅剩下放手这一条道了。想想距当年也有几十年了,也该是要放手了,他累了,当真是累了。
“你变了。”
“你也变了。”
忽然间,嘶拉一声清响,带着烛芯炸裂断裂的声音,烛光在急剧黯淡后,噌得一下晃动了一个大幅度,瞬间再度将大厅给照亮,比刚才更加明亮,照在每一个人的发上,渡染上一片银白。
谢白道:“下一次见你会是什么时候?”
普音摇了摇头,笑道:“不会有下一次了,这次,便当做是永别吧。”
笑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洒脱,便是在当初相劝他时,都不曾有过。
谢白仿佛不信,挑眉道:“你不再担心我了?”
普音笑着反问:“你会因我的担心而改变主意?”
谢白没有回答他,只目光绕过他停留在打坐念经的众人身上,随即目光锐利地回到普音面上,缓缓道:“你在忏悔。”
普音没有否认:“对,这几十年来,我一直后悔当初的决定,若是时间能够重来,我一定会选另一条路。”
这几十年,每时每刻,他无不在懊悔。
因为他那个愚蠢到不可挽回的决定,他将他所拥有的尽数失了,他背弃了他的国家,他的信念,与他,所爱之人。
“可惜,这一切都早就尘埃落定。”
“是很可惜。”
笑容逐渐僵硬,可他依旧在笑着,仿佛要将这几十年来所欠缺的笑意尽数补完。细细品味着这并不陌生的两字,却是在那么一瞬间,不认识地几乎心慌。
暴雨后的乌云来的快,散得更快。
顺着大门处朝外看去,普音若有所思地逐渐将目光上移,停留在上空泛着无尽的光辉的圆月之上,目光中闪过一抹哀愁,却是转瞬即逝,随即说道:“那小女娃怕是要寻来了,你却还打算留在这同我这老头子谈天?”
像是自言自语般,普音再未将目光移回他的身上,眼中波光流转,闪着这几十年从未有过的灼灼光辉。往年的岁月仿佛在尽数在眼前飘过,美丽繁杂得几乎让她窒息。
“瞬息苦痛,唯有自己方能解味。你,好自为之!”
在谢白单脚跨出大厅之际,他留给了他这么一句话。
一句他更是想说给几十年前的自己的而一句话。
谢白却是连身子都未曾顿一下,依旧如刚才般,带着缕缕清凉的晚风,朝外间走去。
火,可以拯救一个人,自也可以毁灭一个人。
在白日,它只能压抑在火辣的骄阳之下,为温暖的空气添加上一分焦躁,而夜间,则是它发挥最好作用的时刻。因为,往往到那时,熊熊燃起的它才会成为夜间最亮丽的一片火海,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让忙碌了一天得以休息的人都有时间来替它惋惜。
火海,便悄无声息地从大厅中燃起,带着火光冲天的决然,瞬间将天空中银盘所投射下的耀眼月华给尽数淹没。噼里啪啦声中带着晚露刺激下潮湿木头的噼啪断裂声,惊起了周遭无数鸟兽的奔走嘶鸣,与提着水桶源源不断向这边赶来的和尚的惊呼相告声,吵杂了整个夜。
本平静到安详的夜,再不会宁静。
“走水啦,走水啦!”
无数提着木桶朝大厅赶的和尚边跑边惊呼着,几乎要堵满不算宽阔的长廊。正跟在忘尘身后快步朝大厅赶着的付葭月也被他们挤得走路都不得安稳,东倒西歪地仿佛下一秒便要被撞倒。
心中磕蹬一声响,付葭月的右眼皮猛然一跳,忙抓住一人问道:“这是这么了?”
“大厅处走水啦!”和尚焦急地解释着,甩了甩被揪住的衣袖,见她呆愣在原地,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想要怒喝,却待看清了她姣好的面容之后,到嘴边的话便是立刻咽下了,却又着急着要离去,满脸便是瞬间涨得通红,忙急切地唤道,“哎呀,施主,你快放开我吧,我赶着去救火呢!”
见她仍没有放手的自觉,和尚一气之下使劲将衣袖抽出,她却是恰好于此刻松了手,和尚右手提着满满的一大桶水,一时间被这力道带着没了重心,一头便朝旁边栽去,幸而平常所练武功让他定力还算不错,歪道了几下身子后,便是稳住了身子。只可惜的是,这满满的一大桶水已是因为这一变故而洒了大半,如何再解得了燃眉之急?
“真是有病!”恨恨地嘀咕咒骂了一声,和尚便是极不甘心地提着水桶快步往回跑去。
付葭月却像是并未注意到这期间的事般,口中喃喃道:“走水了?”
却是在听见前方一和尚摔倒,木桶咚的一声剧烈砸向地板时,猛得回过神来。待得抬眼去寻忘尘时,已是再见不到他的身影。
谢白,谢白,你不能有事啊!
你若是有事,我便是不会在遵守我们之间的狗屁约定了!
你看着办!
……
她快速地挤着人群朝前边跑着,冲破重重阻碍,尽自己所能快步跑着,提着水桶的和尚被她挤得东倒西歪的,咒骂声顿时响彻了整个走廊。
求求你,快点!
再快点可以吗?
心里一遍遍地祈求着,可老天就像是特意与她作对般,道路越到前边就越加拥挤,她一遍遍地撞到前边的人,一遍遍地在摔倒后再爬起,浑身都几乎被洒出来的水给浸湿。
可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怎么都走不到。
砰地一声再度摔落在地,她的手肘狠狠地撞击到地上手掌大的石块,牵动住之前的伤口,疼得她额角瞬间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水,咧着嘴痛苦地紧闭上了眼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