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做嫁衣娶亲的钱都不放过。大开眼界,大开眼见!裴相公这般抠门的还真是头一回见识。
徐妙文转头就是风凉话奉上:“那你怎么办呐?相公家的郎君转眼成了穷光蛋,恐怕你徒弟也不要你了,啧啧真是好可怜呐。”
“洛阳宅中还有些积蓄,我回趟洛阳。”
“哪儿来得及呀?等你来回这样跑,都得四五天之后了。”徐妙文皱着眉说风凉话,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从小有个爱好就是看裴渠倒霉,今日可真是开心死了,于是又说:“我给你算算啊,还剩一半要付,你就算提前支取俸禄也不够,再说你也缺勤好久了,哪还有俸禄可领。这可怎么办呀?嫁衣只能等以后再取咯。”
裴渠伤处隐隐痛起来,他转过身皱眉道:“妙文兄先借我不行吗?”
“我才不借呢。”徐妙文脖子一横,傲慢地拒绝道。
裴渠低头就往外走,徐妙文赶紧上前抓住他:“这样好了。”
裴渠静候下文。
“你家里不是种了不少果树嘛,什么石榴啊鲜枣啊,也快熟了吧,今日天这么好,你去东市卖嘛,卖完了直接去衣行取衣裳,你看多好!”他算算时辰:“现在去摘刚好,我再给你喊俩人来帮忙。”
他说着就将裴渠往果园拖,完全罔顾裴渠的伤和抗议。裴渠说:“长安现在的物价哪有那么贵,卖完了也必定不够”,徐妙文说:“不够我借给你行不行?”
裴渠拗不过他,且因早有出门摆摊卖菜的经验,自然不会怕丢人。一行人摘了几大筐果子,扛上牛车径直拖去东市。
这时候开市没多久,却已热闹至极。前阵子因为不停下雨,很少有人出门,集市亦冷冷清清。今日天好,便有许多人出门闲逛。从一丁点个子的总角小儿到七八十的老人家,从不修边幅的壮汉到衣着精致带着帷帽的富家娘子,什么样的人都有。
徐妙文将装满果子的筐依次摆好,不拘小节地在蔺草席子上坐下来,不要脸地吆喝道:“万年县裴少府快穷得吃不上饭啦,只能拿出些果子来卖,都来瞅一瞅呀。”
裴渠坐在他旁边,面前摆着一只装满鲜枣的筐子,抬头看着来往路人。
有好事者聚过来,问道:“可是裴相公家的七郎?”
“正是正是。”徐妙文点点头。
“啊,真的吗?竟混到这地步吗……”
“没办法呀……”徐妙文正打算描述裴渠的悲惨经历,裴渠却伸手指了一下面前筐子,对那人道:“都很新鲜,买一些如何?”
他说话时面上是惯常的微笑,看得那人愣了愣,忙说:“好啊好啊。”
徐妙文看他熟练地给人称重算钱,心说果真是卖过菜吃过苦头的,就是不一样。他知他这些年在异国他乡过得不易,遂推推他道:“你在那边也卖过菜吗?”
“那边因为稀有可以卖得更贵些。”
“那你发了呀。”
“不过是挣了些回家路费,没有很多。”
“……”
“……”
说话间又卖出去一些,因东市毗邻平康坊宣阳坊常乐坊,来往的人出手亦阔绰得多,给钱给得很是大方。
卖得差不多时,徐妙文坐在一旁低头拼命数钱,他生平头一次收到这么多铜板,简直数得要晕了,最后报给裴渠一个数字,裴渠却直截了当回说:“不对,算错了,多点了十一个。”
徐妙文不信邪,低头又重新数了一遍果然错了。他吃了个瘪,不大高兴地坐着看人来人往。
这时已近黄昏,秋风习习斜阳暖,筐中果子也将要卖完,集市上人来人往谈笑声吆喝声仍旧不减,这一份人间热闹再寻常不过。徐妙文支颐坐在席子上,看得有些着迷,裴渠看着也若有所思。
他忽道:“云起啊,这阵子发生这么多事,好像天都要塌了,觉得什么都阴沉沉的压着人喘不过气。但这会儿看看他们,却又觉得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真像是大梦一场呐。”
裴渠唇角微微弯起弧度来,侧脸在夕阳下分外平静,这平静中却又缓慢腾起一些轻松的意味,他淡淡地说:“妙文兄,谢谢你。”
徐妙文知道他想通了,遂霍地站起来:“不浪费时间了,闭市之前赶紧去将嫁衣取来,我今日没带鱼袋没法搞特权的!”他拎着沉重的钱袋子:“虽然远远不够,但我暂先借你好啦。”
裴渠低头收拾了竹筐,将空筐悉数搬上了牛车,两人这才往衣行去。
衣行也快要闭门,伙计看到那一大袋子铜板简直要哭,一个个数过来耗费了很长时间,等结清楚,闭市的街鼓声已咚咚咚急促响起来。
衣行娘子急忙忙将做好的嫁衣取了来,按规矩得让客人检查有无错漏方能取走。
对着堂前如丹夕阳,大红嫁衣一点点铺开,鲜艳得几乎令人迷醉。金光中有细碎难辨的尘埃缓缓浮动,街鼓声都慢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丅雨丶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7 22:45:13
嘤嘤嘤这个世界太可怕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8-08 00:17:46
十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