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余夫人的脸上都各自闪现出一丝嘲讽,只是她们都太过专注在自己的情绪里,而没有注意到彼此脸上的神情。
余夫人在椅子上挪了挪,换了个坐姿,以压下心中因不耐而生起的烦躁。她决定速战速决,不再绕弯子浪费时间。
余夫人礼貌地笑了笑,对老太太道:“还说什么愚笨,能帮忙理家的,又怎么会是愚笨的孩子。老太太果然是好福气的。”
老太太笑道:“您太客气了,她小孩子家家,哪能禁得起您的夸赞。”
余夫人道:“怎么就禁不起了!不光我要夸她,就是我们老爷,也是对您家的这位四姑娘赞不绝口的。”她顿了一顿,努力压下心中的不愿,“本来这话,是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就说的。不过这也是孩子的终生大事不是!我也就越礼一回。不瞒老太太,我这次来,是为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来向您家四姑娘提亲的。”
老太太听着话音,便已经意识到了余夫人要说些什么。可哪怕如此,等到余夫人真说出来,她也还是明显地一愣。
老太太下意识地瞥了北毓一眼,却见她听着这样一件任何姑娘听了都会羞涩欲逃的话,也仍旧稳稳当当地坐在原位,连脸上的神色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北毓的不动如山,余夫人自然也看在眼底。她心底对于北毓的不喜不由便又多了几分。她今天虽来向谢家提亲,可心底里,却是不愿意的。
本来,让他们的儿子余冒昌迎娶北毓,乃是她家老爷余归起的意思。彼时,她虽多少有些介意北毓已经父母双亡,但没见过姑娘本人,也不好说这门亲事究竟是做得还是做不得。
可随即,也不知怎么,事情就迅速地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就在她还在想着该趁个什么时间来看一看姑娘时,太子竟鬼使神差地也打起了这谢家四姑娘的主意,想立她为东宫侧妃。
如今女儿刚一出月子,就火急火燎地回娘家求救,眼泪汪汪地求她赶紧先下手为强,让自家哥哥娶了北毓,从而避免她进入东宫。老爷也不知是吃错了哪味药,竟然同意了太子妃的要求。在这样的情况下,前来求娶,怎能让余夫人感到甘愿?
按说,女儿未出阁时,是她这个作娘亲的,要对女儿更宠溺一些。
可饶是如此,余夫人也晓得,太子想娶的女人,那是能往家里迎的吗?
就算是为了阻止谢四进东宫,也还有无数方法。可独独不能把她娶进自己家里。就算此时能抢先太子一步,可这就像是种在太子心上的一根刺,而且是一旦种下,便不要再想着能轻易拔出。
余夫人不知道,余归起到底是为了太子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想在太子嘴里虎口拔牙。她只觉得,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因此对北毓的那一点点怜惜和好奇也都变成了满满的厌恶。
她就好像是应付差事一般,来向谢家提亲。至于以后,如果余归起知道了她的不用心后,会如何发怒,则已经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老太太虽也能够感到余夫人态度上的奇怪,却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只当她是因太子岳母的身份而带来的倨傲。
这件亲事,若不提余家的草率,只看两家的门第,自然对于北毓来说是极好的。余家在京中虽然还根基尚浅。可余归起不过四十余岁,却已坐到兵部尚书一职,又是太子岳父,余家公子的前程自然也不用担心。
可谢凤华前来求亲,老太太都要考虑考虑这是不是对谢怀远不利,更何况是门第更盛的余家。
她自然不会说是因为嫌弃余家门第太好,不过余夫人的轻慢显然也给了老太太一个很好的拒绝理由。
老太太的身子后倾,重重地靠在靠背上,冷笑道:“我倒不知这是余家求亲的诚意。先不说我家四丫头孝期未过,此时提亲,未免失礼。就是没有这孝期,余夫人也该明白三媒六聘的礼节吧。连个大媒都没有,余夫人就这么贸贸然上门求娶,是太看得起你余家呢,还是太看不起我谢家?余夫人这是把我谢家堂堂侯府,当作小门小户来打发吗?”
余夫人本就不是真心求娶,自然也不怕真得罪了老太太,“老封君这是说哪里话?我余家自然是真心求娶。不过若是老封君觉得这亲自登门的诚意都不算够,那我也没有办法。”
老太太本是因不想北毓攀上一件好门第的亲事才故意假装不满,此时听了余夫人的回答,倒是真地险些被一口气噎死过去。如果说余夫人之前还有些遮遮掩掩,那此时她不真心求娶的意思简直已昭然若揭。
不愿意北毓嫁过去是一回事,可被人如此耍弄却是另一回事。
老太太已维持不住客气的表面,她冷哼一声:"余家真是好大的脸面,我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可惜我谢家高攀不起,余夫人还是回吧。"
余夫人虽被下了逐客令,却丝毫不以为忤,反为谢余两家再无回转结亲的余地而感到松了口气。
临去,她总算找回了一丝身为尚书夫人的涵养,客客气气地在老太太的怒视中告辞离去。
老太太怒瞪着余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外,好半晌后,才余怒未消地剜了一眼北毓,道:"今天的事情,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这样无礼的妇人,你从未见过,也从不认识。"
北毓点头称是。余夫人莫名其妙地来访,和不知所谓地提亲,在她看来就像是一场闹剧。可没有想到,就在这几天之后,太子竟在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之面,向皇上求娶北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