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启是奉皇命来请许先生下山的,许先生还特别点了杜云寻,要他带桃花酿上山,严池父女就不用说了,她夹在这里就有点奇怪了。
杜云寻想了下,悄悄道:“一会儿见过礼,咱们一道儿寻个由头退下就是。”
范安阳点头,杜云启耳尖听到了,拉长脸扯过弟弟,“我跟你们一道儿,别把我撇下。”边说手指头还绞着杜云寻的袖子。
抽不回自己袖子的杜云寻只得闷声道:“知道了!”
严池父女心里有事,就是看到这一幕也无心多想,倒是耳目灵敏的姚都指挥使听得清楚,忍不住轻咳了下。
不多会儿,许先生领着一瘦高白发中年人进屋,双方互相见礼后,严筠掩着唇走到那中年人跟前,泪眼模糊的看着对方,中年人面上表情有点僵。身侧的手指不断的交互轻搓,就见他嘴角翕翕,良久,都不曾听他蹦出一个字来。
严池在旁看着都急了。可是赵褚那小子是个傻气的,久别重逢,就是他自己都说不出话来,要指望赵褚说什么?
杜云寻朝许先生揖礼,便带着范安阳离去,杜云启紧跟在后,出屋后,才发现除了赵褚和严筠,所有的人都出来了。
严池和姚都指挥使有许多疑问待解,尤其是姚都指挥使。他派去支持杨进福的人,除了赵褚外,无一幸存,当年在那座山寨里究竟发了什么事?
许先生既然引人来,自不会把这事掩着不提。当下就领他们走到屋后,一座青竹搭建的小阁掩在林中,山风凌厉,众人分主次坐下后,严池忍不住拉了拉身上的大氅。
范安阳脆声道:“许先生,可否使个人带晚辈去沏茶,顺便给师父备个手炉。师父大病初愈不能再受寒。”
“我这儿简陋,方才那屋子旁的小屋就是厨房,小丫头你会沏茶吗?”许先生语气温和的问。
“会,只是沏得不好。”范安阳微赧,“一会儿沏了茶来,还请先生多包涵。”
许先生捋须颌首。“无妨,你还小,多练练就会好的。去吧!”
见她退出小阁,许先生起身丢开拐杖,朝姚都指挥使跪下。姚都指挥使怔愣了下,听其口称赔罪,心中略有感悟仍忙要去扶他起来,“这是干什么?许先生!”
许先生伏下连磕数下,哽咽道:“是我对不住将军,当初与将军借调人手前去支持富阳侯世子,不想却是被他算计,我对不起将军,对不起那些人。”
若是两军交战,死于敌人之手,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命丧黄泉,但那些人不是,他们是被算计的,是死在自己人手中。
姚都指挥使将人扶起,许先生才缓缓将当年事娓娓道来。
原来那座落石棚山寨寨主是老富阳侯的亲信,奉老富阳侯之命,于梅州、乐州、湖州等地建立山寨,以抢来的财货豢养这些悍强匪徒,一旦坐大引来官兵围剿,他们便借机将前去围剿的官兵中,与己不和的人作掉,然后以寨中亲信顶替其位,因卫所里有他们的人,欲动手李代桃僵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落石棚那次也是如此,不想,先帝好心要帮新上任的大舅子立功,还派了他一向看重的许祥生为副将,陪他一起去剿匪。
许祥生那知杨进富的人打着歪主意,便向姚都指挥使借人,当时姚都指挥使只是卫所同知,许祥生来借人,他能不借吗?结果手底下亲兵就这么一去两百人,连同他老婆的准表妹婿也在内,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许祥生长叹一声,姚都指挥使问:“那赵褚又是怎么回事?”
“那天攻寨,杨进福令他们做前锋,他的人压阵,可是攻到一半就不对了,杨家军不是朝山寨射箭,而是平射,姚家军殿后的人最先阵亡,那孩子领头走在前,他大概听到后方不对,便于千钧一发之际纵身往山寨旁的山谷一跃,当时杨进福的人和山寨的人尚在交火,谁也顾不上去确认他究竟是死是活,我那时坐阵营中,听到哀嚎声不对,出去一看,正好看到山寨开门相迎。”
他亲眼目睹此景,杨进福怎会留他活命?
见众人面露疑惑,许祥生脸上闪过一抹自嘲的笑容,“他并不知我看见了,他们说了一会子话,那个山寨主回过身,竟是挥刀砍死他的人,杨家军这方亦然,然后那山寨主与其亲信,换上杨家军军服,顶替了那数十个被自己人杀了的杨家军。”
听到这里,姚都指挥使已然明白,那些被杀的杨家军只怕是新兵或是别人安插的钉子,杨进福是借机扫除异己,将他们当山匪或是于交战中阵亡,都随他们高兴编派了。
许先生续道:“后来我假作拂袖而去,伺机去探姚家军有无人生还,才发现那些人真是狠,将人射成刺猬了犹不放心,还补刀戳尸!杨进福他们离开时放火烧了寨子,大概是不想人发现有何不对之处,要不是他们放火,赵褚也不会因攀附的树藤被烧断,而跌下山谷,然而要不是他跌下山谷,老夫一行人兴许还发现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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