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长时间没有传出新的响动,香炉的烟袅袅在空中氤氲升腾,雾气看着叫人安心。
宋楚宁听到如今,也算是已经琢磨出些门道,垂着眼睛静静坐了一会儿。一双眼睛在瞧着方夫人的时候毫无情绪,就如同是一块擦拭得尚好的玻璃,叫人一看到底,却摸不准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可你们已经把宋家得罪狠了。”她抓起才刚被方夫人倒满了的茶杯,忽的扬手泼了方夫人一脸的茶水:“你看,就像这样。我泼你一次两次你可能不甚在意,可是常言道事不过三......谁的耐心都有用尽的时候,何况你们之前还做的那么不留情面。就算这回你们有意在中途收手放水,可是按照我对宋家两个老狐狸的了解,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再投靠端王了。”
她看着有些错愕狼狈的方夫人,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难道端王就这么放心一只猛虎卧在自己睡榻之前?”
还有些烫的茶水落在面上,瞬间将方夫人白嫩的脸烫红,她终于有些狼狈的抽出手绢擦干净了脸,瞪着宋楚宁露出震惊表情:“你疯了?!”
“你瞧,你所谓的什么当孙子,只不过是你未被彻底激怒罢了。”宋楚宁嫣然一笑,笑的很有些可爱:“人都有七情六欲,你自己不一样也有么?”
方夫人的脸此刻红的跟她身上的衣裳没什么两样,她盯着宋楚宁半响,似是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情绪,冷笑道:“可你不过是一个不得长辈喜欢、又失母的人,只要我们这里稍微松松手,你就会被送回宋家。到时候等着你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还做这么蠢激怒人的事,真是枉费了我这么久以来对你的教导!”
宋楚宁不以为然,丝毫不以为杵的反问她:“可是现在我已经激怒你了,你会放弃我吗?”
她在去洪都给洪都知府的女儿贺寿的时候碰见的方夫人,一开始这位方夫人就表现出了对她的浓厚兴趣,还在路上巧妙的替她解决了突然发难的那群宋家的老家仆。之后更是以先生的名义一路跟着她来了长沙,这大半年来几乎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端王跟方夫人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专门来做慈善的人。她若是没有利用价值,她们干嘛这么黏着她?
方夫人就愣住了,南方湿气重,被沾湿的碎发贴在两颊叫她又痒又冷,以至她的反应也慢了半响:“你倒是聪明。”
她原先只知道这位宋家八小姐突然来了长沙,听说居然还解决了长沙城匪患,就想来探探关系而已,谁知这位宋八小姐很有些特别,不仅天赋异禀能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更是对宋家充满了仇怨......
据福建一位著名的大师说,这样的人,天生就有大气运的。
大气运三个字怎么理解,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算她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端王也要把这个大气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因此她才跟了宋楚宁大半年,可奇异的是这位小姑娘全然不似普通的女孩子,预言的事桩桩件件都准确无比,且往往有奇谋巧计,这样一个才六岁多的女孩儿,居然帮着宋毅解决了长沙多年的匪患......她们更认定宋楚宁是个宝贝了,宋楚宁如今说的也对,她们根本不可能会放弃这个宝贝。
宋楚宜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看宋珏寄回来的信,信上说一切顺利得很,当晚唐家摆宴之时蜀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去了,他代替宋琰当众送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礼,博得唐明钊连说了几声好。只是因为蜀地瘴气多,宋琰可能是沾染上了什么毒气,脖子脸上都起了些包点,已经请大夫开了药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这几日已经渐渐的开始消散了。叫家里人不用担心。
青桃轻手轻脚的上前替她将汤婆子换了,又伸手探了探她的手温,柔声劝她:“初到一个地方不适应,身上长些东西也是难免的。大少爷陪着呢,姑娘就放心吧。”
宋楚宜点了点头,她倒不是因为不放心的缘故,只是到底长姐如母,宋琰千里迢迢的去求学,纵然知道他身边跟着的人多,可担心却仍旧是难免的。
许嬷嬷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的将一封信交给她,摇了摇头道:“老太太叫我给您瞧瞧的。这回专程派了人去长沙要人,仍旧没要着。二老爷说,到过年时,他自然会带着八小姐回来负荆请罪。”
关于宋楚宁的事有多难缠,宋楚宜早有预料-----之前宋老太太令长沙那几户人将她偷偷绑回来的计划就失败了,后来又陆续去过两三拨人,几乎都是有去无回。
她自己也曾求着崔夫人去问过,才知宋楚宁身边几乎被守的密不透风,若是想不惊动宋毅把她绑回来,简直是不可能。
不仅如此,就算是想直接杀了她都不行,她身边还有许多好手护着。
她不能不联想到宋楚宁是不是求了外援了,可是当时她忙着见招拆招,根本顾不上宋楚宁,如今宋老太爷亲自派了人去长沙要人,还是没要着,她不禁蹙起了眉头。
信是宋毅亲笔所写,字字句句可谓是诚恳之极,对宋楚宁的维护也都显示在了字里行间。他说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思,也觉得自己不孝,还说若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去都察院告他不孝忤逆,他也认了,只是宋楚宁还小,他不忍心看她毁了一生......
宋楚宜说不出此刻是何心情,看到一半就把信轻飘飘扔在了桌上。
她当初刚重生的时候做噩梦,总是梦见宋毅在她生病之时焦急的眉眼,也总是梦见到后来宋毅的冷漠跟疏。现在想来,虽然宋毅对她也算是疼宠,中间却总隔着一层薄膜,虽然这一世她努力的揭发了李氏的真面目,可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