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便是赶紧报名请见,进屋之后,嗑头见礼,口中自是要说些拜年的话。
“这般俗套话韩旭你便不必说了。”熊廷弼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不好,声音有些尖锐,语意也不大耐烦,韩旭赶紧抬头起来,笑道:“大人可以不讲究,下官怎敢疏忽礼数。”
“算了,算了。”熊廷弼嘀咕一声,他身上穿着青衿棉长袍,头上一顶方巾,脚前生着白云铜火盆,屋中还算暖和,不过脸上神思不属,看起来不大开心,仔细点看,竟象是有点受了气的样子。
眼前这掌握全辽的大人物居然受气,韩旭脸上都露出惊奇之色,他赶紧把这神色掩了,惟恐叫熊廷弼看了出来。
“韩旭你也莫做这般模样。”熊廷弼自嘲一笑,说道:“大约叫你看了出来,老夫心中郁郁,确实是受了气。”
“哈,”熊廷弼接着道:“说是读书养气,可老夫就是这般较真顶硬的脾气,有什么法子?朝中那般人,看本孙吴兵书就自诩知兵,营伍如何管带,行军如何,粮草怎么齐备,敌情怎么打探防范,大势若何,地理山川水利如何,一律不管,偏生笔下生花,又抱成团,老夫这般不党不群的人,也就只能在这般人笔下吃亏了。”
熊廷弼感觉十分愤慨,他的身份地位,原不应当在韩旭这样的下属面前说这些报怨的话,但熊廷弼的脾气向来就是这样,有话便是憋不住,一定要狂喷一通心里才舒畅,韩旭心知这样不妥,不过以他的身份根本没有立场可以劝解,当下只得闷头坐着,任老熊在自己面前狂喷一通。
说到最后熊廷弼方道:“朝中那些书呆子乱讲也便罢了,首辅大人亦不知何意,年后打算派工科给事中姚宗文前来辽东点检校阅兵马粮草诸事,这小辈毫不知兵,完全废物一个,老夫还得受他的点检查阅,真真是岂有此理。”
原来老熊为这事不高兴,韩旭心中才醒悟过来。
熊廷弼是楚党外围,一个党的核心并不一定要官做的大,有时候还恰恰相反,能团结同党一起行动,说话有份量,平时以党务为重的人,这样的人才是合适的党首或是中坚,比如东林党早年的核心大佬**星,官位一直不高,在东林党内却是一言九鼎。熊廷弼在楚党中只是外围,而且现在楚党势微,渐渐有投靠浙党的打算,楚浙合流,为的就是对抗东林。
辽东这里现在是举国观注的重心所在,熊廷弼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虽然他到辽东并未做任何错事,相反在熊廷弼的经略之下辽事大有可为,而朝中对熊廷弼的攻讦却早就开始,攻击的重心就是熊廷弼过于持重求稳,不早与虏决战,这样造成师老财匮,浪费国家不宽裕的财富,这些言官说话反正又不担风险,站在京师庙堂上对熊廷弼不停的指手划脚,其中的主力当然是东林党,浙党为了不落人把柄,首辅方从哲主动派本党的给事中姚宗文巡查辽东,为的就是给熊廷弼分担压力,减少攻击的火力,熊廷弼心中明白这一点,然而遇着此事,他仍是忍不住要狂喷一通。
韩旭明白之后也是替熊廷弼委屈,不过看着慷慨激昂的熊廷弼,韩旭仍是忍不住在心中苦笑,经略大人若是凡事稍微退让一些,能够稍许和光同尘一些,或许下场就不会那么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