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说,假如今天你拒绝了这个年轻人,你其实是拒绝了你自己。当年的自己。不过我始终不会强迫于你,假使今天你坚持不答应,那也没关系,吃完饭,你和我一起,送这个年轻人出去就是了。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我本来心里的抗拒已经被瞎子的一番话给磨没了,尽管还不是很明白眼前这个武师傅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此刻我却真的挺想要拜他为师的。这时候瞎子问我,年轻人,你用你的心回答我,这位武师傅,你愿意跟他学习吗?于是我点点头,再度意识到瞎子看不见,于是说,嗯我愿意。
武师傅还是没有表态,隔了好一会,他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变得很紧张,然后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叫李诣凡。武师傅问我,哪个诣啊?我说,造诣的诣,就是“造诣非凡”的意思。武师傅笑着说,非凡不非凡,现在可说不准,现在还是平凡。我点头说是,其实我以往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会说个造诣非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让人家更好理解我的名字而已。
武师傅说,收徒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看熟人不熟人的面子。因为徒弟有徒弟的性子,熟人顶多是介绍,性子还是要日子才能看到的。李诣凡,今晚你自己安排下,明天酉时三刻,按照我待会给你的地址,来找我。
我说好的,谢谢师傅,不过你能不能跟我说下酉时三刻是什么时候啊?我听不懂。武师傅和瞎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瞎子说,酉时就是下午5点过到7点之间,三刻则是四十多分的时候。这些你将来都会学到的。武师傅说,老瞎子,我现在可没说要收他啊,一切等到明日再说。
后来聊的话题,大多我都听不懂。而年轻人一直在跟我喝酒,说些你好好跟着武师傅,将来我们还来看你之类的话。那一晚,我突然接受到很多以往从未有过的讯息,一时半会儿,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难以使用。
饭后送走了武师傅,年轻人和瞎子坚持要我和他们一块去住店,甚至说房费都给我出了,看样子我囊中羞涩,早就被他们看出来了。找了家旅馆住下,当时还没有快捷酒店,而且旅馆大多不需要身份证。瞎子和年轻人住在我的隔壁,而我单独住了一间。那一晚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但凡一个正常人,突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和自己以往生活相去甚远的事情,我想谁都会和我一样。到了午夜的时候,我起身到楼下登记入住的地方,花了4块钱,打了个长途电话,打给家里的。我妈听到我的声音都担心得哭了出来,问我在哪,我说我在外地呢,我决定好了,不念书了,好好打拼下,等我挣到了钱,就回来孝敬你们。我妈妈虽然唠叨,但是她却一直拿我没什么办法,于是他让我爸来接电话,我想我爸当时是还在生我的气,谁叫我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于是我在电话里听见妈妈喊了爸爸好多声,但是爸爸的反应似乎是不愿意接电话,我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于是,默然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几乎都没睡着多长时间。起身后,在床上傻乎乎的坐了一阵,很无聊,我知道,无聊的是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继续。我心里依旧存在矛盾,但却没有释怀这个矛盾的方法。起身刷牙洗脸后,偶然一瞥,发现在我房间的门缝下面,有一张对折了几次的白纸。
我捡起来的时候,原本以为是什么牛皮癣小广告,但是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信。
信是瞎子师徒写的,看样子是瞎子口述,年轻人执笔的。信的内容,大致是在交待我,不要对自己的人生灰心,雨后总会出现阳光,在人生的每一个低谷的时候,懂得从雨后小草上,发现一丝新的希望。还叮嘱我,即便是远在天边,也不要忘记自己家里的人,就算他们不赞同此刻的所作所为,但那终究是自己最亲的人,而有父母的地方,才叫做家。瞎子说,作为一个男人,理应要明白家的重要,以及对家的责任。他举例告诉我,蜗牛之所以爬得缓慢,那是因为它的背上有个家。而成长也是如此,谁的成长都会遇到麻烦,努力活,但要朝着阳光。
信的末尾是一段小字,写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之类的话,并且告诉我,武师傅说要我酉时三刻去找他,那是让我白天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考虑这一步,究竟是否应当迈出去,给了你足够的时间,那么你的决定就应当慎重和负责任,一旦决定了,就不要质疑自己的决定,就算是错了,也要错得值得。
看完信,我就去敲他们的门,但是没人答应。下楼去问服务员,服务员却告诉我,一大早的时候,他们师徒就离开了。我想他们是在用自己的行为来笃定我的决心,他们对我没有任何索求,只是纯粹出于好意,把我嘱托给了武师傅。然而他们并不能代表我来决定我的人生,于是还是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我。这就好像是在宠物店看到一只宠物,很喜欢,于是买下,用我的角度说,是我选择了它,并且开始照顾它,但是换歌角度,却是它的生命里选择了我,选择了被我一直照顾。
怀着一肚子的纠结,我退了房,背着自己的包包毫无目的的走在昆明的街上,这个城市对于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我似乎能够看到希望,但却无法肯定。手里捏着那张昨晚武师傅写给我的地址,紧紧攥着,游荡了几个小时,饿了街边随便吃点,挑最便宜的,渴了就买瓶矿泉水,不敢奢侈去买可乐,一直晃荡到了下午三点多的时候,身上的烟抽完了。
三月的昆明比重庆暖和,但是如果用力呼吸的话,还是能在鼻腔里感到一阵冷风的微痛楚。我需要这样的呼吸,这样能让我清醒。于是我走到一家小报亭,对老板说:
“老板,红河多少钱一包?”
“软壳的还是硬壳的?”
“无所谓,便宜的就可以了。”
“四块五一包。”
我从包里摸出钱,递给店老板,顺便把手里的那张纸条塞给他:
“顺便问一下,老板,这个地方怎么走,怎么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