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般的目光,突然迸发出无比强热的光芒,直直地瞪视着李治,半晌才轻道:
“陛下想给元景一条活路么?”
李治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
“若是不想,今夜不来。”
元景瞪大了眼,突然向前一低头,左右看了一看,从地上拿起了一根稻草,仔细地捋了干净,放在双掌心里搓着。
李治也不言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这般抖动不止的双肩。
半晌,他抬起头来,看着李治:
“陛下……
当真愿意给元景一个机会?”
李治看着他,慢慢地道:
“也不怕叫你知道……
朕已别无选择。
要保三哥,那也只有将你一并保下来。”
“吴王?”
李元景目光奇异地看着李治,半晌才轻轻道:
“陛下,你要保他?”
“对。”
李治淡淡道。
李元景不说话了,瞪着李治看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
“陛下应当知道,吴王虽则从未明示自己的心思,可他未必没有一点儿取陛下而代之的念头。
否则我们几人行事如此,高阳又是他妹妹,他如何不知我们的私谋?
一直隐而不发,已然说明了他的态度。”
李治点头,淡淡道:
“朕的武昭仪,曾经说过一句朕在心中想过很久的话:
每一个生在皇家的孩子,心里都不会忘记,自己比天下的任何一人,都更有机会坐上那张至尊之位。
便是王叔,不也是如此么?
所以,朕从不诛心。
因为朕知道,心里想着做的事,离真正做成这件事,中间还有好大的一段距离。
何况是这样大的决定,这样大的事情。
这世上,真正能够思行合一的人,没有几个。
所以朕从来不担心,也不以为意。”
李元景沉默,良久才道:
“的确,这个世上,敢想的人,太多,但是敢做的人太少,在这敢做的人中,能做到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吴王……
陛下应该知道,他是能做到的。”
李治淡淡一笑:
“未必吧?”
他轻轻一笑:
“三哥有胆有谋,文武双全,父皇说他类于自己,却非妄言。
也的确如王叔所言,三哥的确能想,也能做。
可是他是否能做得成……
却是两说了。”
李治徐徐起身,俯视着仰视自己的李元景:
“且先不论之前还有舅舅、禇遂良等诸位老臣时时刻刻地盯着他。
单单就是一个四哥,就足以教他行动不得了。”
李元景也起身,微微仰视李治:
“可濮王到底也是死了。”
“的确……
四哥走了……”
李治的瞳孔微微一缩,突又笑道:
“可就算是如此……
王叔你能甘心看着三哥一步步地,顺利地踩着自己的脊背走上朕的皇位么?
不能吧?
你可以容许他替你把朕拉下皇位,可是在你的心里,无论是韩王叔,还是三哥,又或者是其他的谁……
都不能坐上此位,不是么?”
李元景沉默。
李治继续道:
“不止是你,只怕韩王叔,也是这等心思罢?
甚至……
高阳,自己也有这样的心思罢?”
“高阳?
那个**?
她?
哼!她哪里有这样的胆色!”
李元景脱口而出的,是一片**裸的轻蔑。
李治淡淡一笑,半晌才轻轻道:
“王叔,你其实真的很聪明,一开始便知晓,韩王叔心里,根本没有半点儿要扶你上位的意思,也明白三哥不可能当真甘心为你做一个未来的大将军王……
若论你们几人之中,谁最聪明,最叫朕意想不到……”
李治徐徐背起双手,在牢中轻轻转身,背对李元景道:
“却非是韩王叔,而是你。
只是……”
他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元景的眼睛:
“只是遗憾的是,你终究还是跟韩王叔,甚至是三哥一般无二,都没有看明白,在你们这群人中,最可怕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