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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壁说,他一壁睁开眼,看着前方,淡淡道:
“承继祖制,也当有所变革,该留的,也当留,但该变的,就得变。”
他的目光平定而淡然,仿佛在说着些什么不经心的话儿一样。
可既使是这样的语气,也让一边儿侍立的诸臣侍,个个心中一动,目光凛然。
赤舄饰金,罗袜无尘。
青褾,纁裳,玄色朱里大带,黻三章……
白玉双珮,六彩玄色双绶,革带,玄衣十二章……
一重又一重,一层又一层。
每一件衣物穿戴上身的时候,亲手替李治做着这些事的德安,都有一种错觉:
他似乎是在将大唐江山的每一株草,每一棵木,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个人,每一幢屋……
都在往这个玉树临风,巍然而立的青年身上挂着。
甚至有几次,他都犹豫起来……
大唐江山多少草木山河,多少人,多少物……
都只挂在这一个人的身上么?
他……可能承得起?
他犹豫着,几次提着玄衣之领,不敢往李治那近年来一发显得有些单薄的肩上挂去——
是的,单薄了。
虽然别人看不到,可他看得到,而且他相信,媚娘也看得到……
李治这些年来,虽则面上清减得却不太多,可身子是单薄了许多。
比起当初晋王时、太子时那般的丰润如美玉雕人儿般模样……此刻的他,却更像一把百火千寒,淬炼而成的绝世宝刀。
锋利,却总是让他们担忧会否太过脆弱。
他甚至看着李治,有些不安。
只是,当李治感觉到他的异样,转头平静而微带着点儿诧异地看着他的时候,那样的目光,那样淡然而平静的目光望进他眼里的时候,就好像一束光一样,扫尽了他心底的黑暗。
于是,德安淡淡一笑,不再犹豫,手一挥,份量并不算轻的十二章玄衣微微扬起在半空中,只一瞬便立时沉下,落在李治肩上。
一扯,一拉,很快地,黑色绣金织彩的广袖长衣,便柔顺而服帖地附在这个青年帝王的肩上,背上,臂上,柔顺而挺垂地将他如巍巍泰岳般的身形,勾勒得分外高大,分外昂扬!
那般厚重华丽的色彩,那般沉肃高贵的纹样……
可在李治玉润容颜下,在他雪夜星空般的双眸下,却焕发出了异常的生气,黑玄之色,竟似也流动起了黄金一般的光彩!
这样的光彩,让周围所有的人忍不住,跪伏于地,山呼万岁!
李治点头,起礼。
德安这才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李治,咽下几将溢出喉口的激动哽咽,揉揉眼,急忙起身,去取了来,奉于李治面前。
李治垂目扫了一眼,点点头,便转身,立定,看着德安跪侍于清和搬来的侍冕几上,端着外玄内红,内綖前圆后方,左右充耳各一,金饰缀额,前后各垂白珠十二旒的珠旒冕,小心翼翼地,前低后高地戴在自己头顶,接着,加玉簪导之,颈中金缨玉珠束之……
服礼已成。
珠琉如帘,映着照入殿中的日光,光华璀璨,这样的光瀑般的珠帘长掩至颈,深深地遮住了李治的容颜,若隐若现地只留下一点宛如真龙逆鳞般微突的喉间露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转身之间,珠击铮铮,天颜不露,唯有停渊峙岳之气度,于负手而立的身姿中巍然而现!
诸侍再次跪伏,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