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比沐家得到了消息更为准确,据镖局里的弟子回报,说范家派来接沐容的下人、护院离晋阳城不到六十里了,镖局的镖师曾在路上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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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辰时,沐容就听说范家的下人入晋国公府。
夜里,老太君令春宁与婆子来明珠阁接了沐曼华去说话。
这是沐家嫡系的佛堂。
上面摆放的是嫡系一脉的沐令公牌位。
佛堂里除了老太君的服侍婆子,便再无一人。
老太君一脸凝重,“曼华,跪下,给你祖父敬香。”
沐曼华不知出了什么事,从小到大,这是老太君第一次与她说话,表情还这样的严肃,她生怕出了一丝差错,小心翼翼地点香,拜祭,三叩九拜,跪在蒲团上,连眼睛都不能乱看。
老太君道:“沐家有难了!你二伯被莫须有的罪名押送回京,你大伯一生征战沙场,却因他当年一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而被定国蔑视皇上的大罪,朝中的奸佞之辈,正想尽法子罗列罪名,欲灭我沐家满门!”
沐曼华吃惊地抬起下颌,正要说话,老太君犀厉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告诫,“我沐家有一个极大的秘密,当年你大伯母生容姐儿时,天显异象,从天上掉下了一个像明月般的银轮,落到琴瑟院时,你九姐姐出生了。”
沐曼华的嘴巴张大更大了,她不想信,可老太君没道理说假话。
“大太太产下你九姐姐不到三日就去了。临终前,将你九姐姐托付于我与你母亲。即便她傻,她呆,我沐家依旧疼她如珠如宝。天不负所愿,你九姐姐到底是康复了。”
沐曼华拧着眉头:沐容得的宠爱最多,难道是因为这个异象,所以家里都宠她?
她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她不敢问老太君。
从小到大,老太君就如沐家高高在上的太后一般,虽然她慈祥,虽然她待自己的儿孙,无论嫡庶一视同仁,沐曼华一直充满着敬畏之心。
“今日我沐家大难临头,但沐家老祖宗离开晋阳前曾与我留了话,保住你九姐姐,我沐家就有重新崛起的希望。现在,为了我沐家,为了你伯父、父亲的冤屈,我要你在此发誓,你会倾尽一切,护你九姐姐平安,就如你保护沐家最后的血脉!”
沐曼华紧握住拳头。
那些奸臣,太可恶了!
居然陷害沐家,让沐家伯父、父亲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沐曼华抬起头,意志坚定地道:“我沐曼华,乃是沐家世字辈子孙,在祖父面前发誓,今生今世,我一定会护好九姐姐平安、周全!若违此誓,让曼华五雷轰顶!”
老太君道了声“乖孩子”,轻叹一声,“在这众多的孙女里,唯有你的性子才最像年轻时的我,敢作敢为,有勇有谋,这亦是此次我为何没替你订亲之故。祖母是有更重要的事交给你啊,你一定要保护好你九姐姐,她是我沐家的希望!你们是姐妹,亦是至亲,无论何时,都不要与她离心离德……”
沐曼华以为自己不会哭,可眼泪止不住往下翻滚,“祖母……”却是泣不成声。
老太君道:“范家来人了,你明日一早,跟着你九姐姐离开晋阳,今日我与你说的秘密,你不得告诉第二人知晓。你是姑娘里头,剑术、武功最好的,有你和秋香跟着你九姐姐,我就放心了。”
“祖母,既然知道有奸臣害我们,不如你下令,让家里人都逃走吧,天下这么大,又不都是西凉的土地……”
“沐家世代忠君爱国,让我们逃走?你大伯不会答应,便是我……也不能应,我们一旦逃走,就是认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我沐家儿郎行事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我们不能认,绝不能认!”
沐曼华无语哽咽,她想说服老太君,却陡然发现言语的苍白。
外头,传来秋宁的声音:“奴婢见过九姑娘!”
“老太君是不是在佛堂?”
老太君一急,与身边的婆子道:“把十二姑娘藏起来!”
婆子应声,很快拉了沐曼华藏到佛像后面的暗槽内。
沐容对身后的秋香道:“你候在外头,我进去与老太君说几句话。”
她步步移来,看着灵位前焚的香烛,取了香烛,虔诚地焚点,叩拜完毕,跪在蒲团上,看着灵牌道:“祖父,沐家出事了!出大事了!”
沐曼华躲在外面,她是刚知道的,而沐容是如何知道的,她们可一直住在明珠岛,也不见沐容出过小岛。
“祖父,我沐家敬忠几代的西凉,因我沐家的战功,凉帝畏惧了、害怕了,想要除掉我沐家。这就是我们效忠的帝王么?我觉得这样的帝王不值得,难道明知他们要做的,我们却不能逃避,却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替自己澄清,只有那是君意,我们就得等死,像待宰的羔羊……”
老太君立在一侧,意外地,惊喜的,她原不信沐天洲的话,可现在却信了,“你是如何知道家里出事的?”
“祖母突然举办的瓜果会,突然给家中四位姑娘订亲,虽然旁人没瞧出来,戏也演得极好,处处都显得合符情理,可越是找不出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祖母想将姐妹送离沐家,是要替她们保命。
十郎至今未归。
十三郎与沐世泰真是去上党接姨娘了?
府里的暗卫少了,以往夜里,我总能看到他们如猎头鹰一般潜伏的气息,可近来突然没了……”
老太君以为做得很好,没想,发现所有异样的不是哪个孙儿,而是沐容。
沐容道:“我们沐家真的没只能坐以待毙?既然是送走,为什么不送走沐家最精锐的下人,让所有沐家无辜的稚子离开晋阳。二哥家的世民作为二房的血脉保留,世杰、思蕊呢?十郎可以保全,二哥、五哥、六哥、七哥他们就该死?祖母,他们一样都是沐家的子孙,你为什么要厚此薄彼,要让他们留在沐家等死。
人,只有活着,才有创造一切奇迹的可能。如果都死了,还有什么希望?我请求祖母恩准,让二哥、七哥离开沐家避避风头,请祖母给五哥、六哥写信,让他们避上一阵。”
老太君心里发虚,她不是迂腐之人,她已经做好了保留血脉的打算,可听沐容的意思,是要所有沐家子孙都出去避祸。“皇上只是一时被奸臣蒙蔽了双眼,他……他不会灭我沐家满门。”
“不会?他连父亲都要杀,他还有什么不会、祖母如何解释,三奶奶金氏与三哥和离,带着两个侄女回娘家,三哥还送了她三车珠宝之事?”
老太君惊呼一声“什么?”
沐容继续道:“如果不是生死攸关,祖母以为,平远候为什么来接我?范家长房一脉,二十余年来,一直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连皇后娘娘都鞭长莫及,需要接我去京城才保得住我,祖母别忘了,我只是一个姑娘,都要让他们如此下大心力来呵护,此次的事又怎会是小事?”
沐容俯下身子,重重一叩,“祖母下令吧,让族人们离开晋阳,暂避灾祸,让嫡系的儿孙们也各寻生路,人,才是根本,才是一个家族的希望,如果人都没了,名声、权势、荣华又有什么重要的?今日的名声就算因我们离开而毁了,待他日一切昭雪,总有还真相于天下之时。难道要我这沐家千余人等死!人死了,就算昭雪又有何用?”
老太君痛苦摇头,“你太年轻,你不会明白的,君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忠君,是小爱,爱的是一个人;忠于江山、朝廷,那是为人臣的本份,算得中爱;护黎民百姓以安宁,止乱世战争救无数百姓,这才是大爱。
没有不能更迭的朝堂,却有生生不息的黎民。
祖母明知凉帝所为不对,却不去阻止,这是愚忠,若为真忠,就当直斥皇帝。可祖母瞧瞧西凉的朝堂,满朝文武,又有几人敢反对皇帝对我沐家所做的一切。
明知沐家生死攸关,已成砧板上的肉,却不让沐家子孙保命,这是无知。
凉帝要害我沐家,不惜残杀无辜,迫害忠良,这是昏庸。
祖母明知前路是死,却不想求生之法,你与凉帝又有何两样?”
这,就是她的孙女。
这一刻,老太君再一次为沐容的话怔住了。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叩在她的心上。
久久地,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沐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又三个锦囊,“原本,我想随范家下人离开后托可靠之人将这些东西交给祖母,三个锦囊,是我留给沐家的求生之计,这是应对官兵围府之时的良策。”
她悠悠轻叹一声,“祖母替姐妹订亲原是好事,冯家绝非良配。如果祖母真的急着在沐家出事前给姐妹们寻个可托终身之处,为什么不让沐家自己守护家人的平安,再可靠的世交、朋友,比得过自己可靠?自己都放弃了生命,又如何要求别人珍惜沐家女儿?”
她重重一磕,“沐容恳求祖母三思,莫让沐家子孙无辜丧命,他们都是沐家的儿女,任何一个都是独一无二,还请祖母莫要厚此薄彼,请祖母下令,让他们逃避风头求生去。”
该说的话,她说了!
该做的事,她也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