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只要预备好,便是她离开之时。
从此后,再也没有沈容,而是她——溶月公子。
紫嫣令人取来一个盒子,从里面拾起一个户帖,“主子,这是你要的,上面写的是沐容。”她忆起,早前沈容身边的服侍丫头便唤作沐风沐雨,再后来有了沐云沐霞,“主子很喜欢沐这个姓氏?”
这与喜欢无关,而是穿越前的沈容,她的名字就叫作“沐容”,乍一听着,就像是“慕容”,她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姓名,曾一度引以为傲。
沐,是她的姓,容是她的名。上高中时,一些学友不知道,还问她“你是姓慕容的?”她答道“沐浴之沐,容颜之容,沐容!”
沈容没应,紫嫣以为自己猜中,然,却见沈容意味深长一笑,“我其实是……是姓沐的。”
沈容的父亲是沈俊臣,母亲是石美玉,两人都与沐这姓氏挨不上边。
紫嫣微蹙着眉头,只觉得沈容有太多的秘密。“主子让心腹侍女姓沐,是信任她们?”
“正是!”沈容吐了口气,落定一子,“他日,如果沐云沐霞愿意,可以改回她们本来的姓名。”
“能姓主子的姓氏,这是她们的荣幸。”
这个朝代大抵都是如此,就像皇帝将皇家的姓氏赐给某个有功臣子一般,这是莫大的恩惠。
紫嫣又问道:“主子准备何时离开沈府?”
“正月十六三更二刻,我会设法让仪方院失火。”
“还得等几日。”
紫嫣莫名地觉得有几分遗憾。
沈容淡淡地道:“在我离开前,总得让画兰画菊脱了奴籍,她们服侍我一场,我想最后为她们做一些事,官衙要正月十六才开印!”
官衙开印两个侍女才能脱奴籍。
*
正月十五是上元佳节又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灯节盛会,沈府张灯结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要迎娶新妇。后花园小径两侧,十步一对竹绡灯笼,百步一对偌大纱绣灯笼,上面描着漂亮的图案,或喜鹊登门,或嫦娥奔月,或富贵满堂,林林总总,但每对灯笼都呼应悬挂。
十几个沈府的婆子丫头穿梭其间,正在用心地布置沈府后花园。
沈容领着沐云、画菊,神色匆匆,刚行至路口,就遇见韦氏带着顾婆子正在打挥府中下人装点沈府后宅。
“五娘拜见右娘!”
韦氏笑了笑,“今儿要去报国寺敬香?”
“右娘,今儿是十五,我离寺有大半月了,得回去瞧瞧两位大师。”
她谋划好离开,在离开前再去拜会二位大师,将来再会,也不知是几时。
今生,沈宛沈容的命运已改。
沈宛未嫁临安王世子,即便潘氏想再拿沈宛当沈宜幸福的垫脚石,却也不舍将沈宜嫁到二千里外的赵国去。
李氏死了,再没人将沈容算计设局,将她嫁给董绍安,给沈宝当垫脚石。
沈宝没了李氏,只能靠自己去与董绍安交往。
一切,都与前世的命运不同。
沈容对现下的状况很满意,她现在要做回真正的自己。
当了几年的隐身贵女,她也该恢复本来的面目,从此后她要敢作敢为、敢爱敢恨,她更要高调张扬。
韦氏柔声道:“我已令李管家安排好,早去早回。今儿晚上,府里热闹,城里的灯市更热闹。我小时候,天天盼过年,盼的就是逛灯市。到了那晚,大半个城都挂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城东、城南这一大片就天上街市一般的漂亮,如梦似幻,端的是美丽不凡。”
韦氏极少这样文绉绉地说话,自打接掌府邸,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越发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沈容笑。
哪个女子年少时没有自己喜欢的物什,韦氏就就幻想着,在灯市里遇上一个才貌双全的贵公子,然后非她不娶,可年年去灯市,韦家姐妹们中有三个还真的觅得良缘,就如皇后、就如肃王妃,唯独在那美好的爱情故事里没有她的一页。
韦氏摆了摆手,“五姑娘,听说报国寺的斋包不错,给你十六弟、十七弟带几个回来,尤其你十七弟,也没短了他的吃,镇日跟个饿猴似的。”
沈容应声“是”,说到这一对孪生子,韦氏三天三夜都讲不完,明明是兄弟俩,虽才两岁,性子各不相同,南辕北辙,十六郎沈宗喜静,十七郎沈守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偏两人长得一般模样,又穿着一样,外人还真分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沈守许是动得太多,胃口比沈宗要大,镇日就没见他嘴停过,也许是吃得多,抱在手里比沈宗要沉。韦七太太直说“沈十七郎真像他舅舅,他舅舅小时候就能吃,将来也是长得高大的。”
*
沈容领沐云、画菊上了沈府马车,大半个时辰后就进了报国寺,敬完香烛,就去了后山。她在这里住了两年半,无论是文武僧人,多是认识她的,见面打上两句招呼,也不拦她,就由她去寻悟明大师。
“明爷爷,五娘回来探你了。”
悟明大师正无聊,左手与右手对奕,一听娇滴滴的女儿家声音,“进来!”他看到一袭华衣的的沈容,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罢!”
沐云道:“画菊,我们去别处走走,姑娘要陪悟明大师奕棋,怕是没一个时辰不会出来了。”
画菊迟疑着,“我们不需要服侍姑娘?”
“走吧。”沐云拉了画菊离去。
沈容下了两局,两人各赢一局,沈容则有些意外:“明爷爷,你好厉害呀!恐怕白爷爷都被你骗了,只当你对书法丹青感兴趣,不知道你下棋还这般高明,且这棋路风格,倒不比白爷爷差。”
“你白爷爷就是个棋痴,我不故意输给他,他还不得天天缠着我下棋。”
沈容吃吃了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明爷爷,这是我捐的善款、香火钱,你先收着罢!”
悟明大师接过荷包,将之搁到一边,“再下一局!”
第三局下完,沈容输了悟明大师三子。
悟明大师盘腿坐在那儿,“五娘,放下仇怨!”
他看出来了?
沈容心下微沉:她其实已经放下了,在她做了那么多之后,不想再做下去。“明爷爷,此次回家,我才晓得,我娘是老太太、二老爷与潘氏联手害死的。我娘做错了什么,她打理自己的嫁妆有何错,她给沈家荣华富贵,令他们喝奴唤仆,他们却将她生生毒死。还有我哥哥沈宽,当年也只是个孩子,他们为了谋夺我娘的嫁妆,将他诱到河里洗澡,看他被活活淹死却袖手旁观。明爷爷,你说他们怎会如此歹毒。钱财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不顾他人的性命?”
她是替这具躯体不平罢。
石氏的死因,沈家上下都已知晓;沈宽的仇,沈宛与她已经报了。
李氏死了!
沈宾亦死了。
可害死石氏的主凶应是沈俊来,老太太替沈俊来认了罪,沈容却不能要老太太去死,着实是老太太怕死,她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
“容儿,两年半了,你还不能搁下仇恨?”
沈容的母亲、胞兄皆死于非命,而凶手还是她的家人、所谓的亲人,换成任何一个人,要她放下,也绝非易事。
“我想报仇,可又发现自己的无力,我不想再做沈家女……”沈容更多的是无助,垂眸上,泪珠儿就滚落了下来。
悟明大师道:“放下仇恨便是放过你自己,逝者亦已,而你却要活下去。”
“我会试着放下。”
悟明大师再不说话,而是诵了经,一遍又一遍。
沈容听了一阵经,两年多她是听经文过来的,她小心地退出报国寺,轻轻地合上禅房的门。
不远处,沐云领着画菊过来,手里还抱了一个纸包。
画菊笑道:“姑娘,晌午了,这是我们刚才去领的斋包,有好几种馅的,做得可好吃了。今儿是十五,报国寺派发了好多斋包,外头都是排着长龙领斋包的,斋饭的师傅认识沐云,特意给我们包了十六个斋包。”
这么多的斋包,足够两位小儿郎吃上几顿。
沈容道:“每逢初一十五这里的香客颇多,我们早些回府。”
悟明大师出了禅房,站在窗前,静默地看着沈容带着两个侍女离去,他启开荷包,取出银票时,不由得微微吃惊:“五十万两银票!”
她到底哪来这么多的银钱?当年来寺中,就捐了这么一笔,两年半后,她又给了一笔。她莫不是将石美金留给她做嫁妆的银钱都拿出来了。
悟明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回到蒲团上,定定地看着棋盘,“容儿,愿你今次能渡过一劫!”闭眸时,嘴里开始诵经,但愿上苍保佑这个小姑娘,可以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一侧的清觉小和尚不由接过话,“师父,你为何不告诉沈小施主?”
悟明大师沉吟道:“她已抛下仇怨,可重获生机。阿弥陀佛,愿她逢凶化吉……”
天机不可泄漏,关于沈容的秘密,又岂是清觉能明白的。就凭沈容的善心,上天也不会残忍地待她,只是劫难近在眼前,他却不能提醒沈容,这是沈容命里的劫数,而卦象显示“浴火重生,一飞冲天”,通常这种大劫后的大福,皆非寻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