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沁的王室贵族们对大阿哥的印象,应该还停留在七八年前康熙带大阿哥巡行蒙古各部落的时候,那时大阿哥独得圣宠,华盖帆帷都跟康熙无二。此刻圣旨已毕,纷纷起身恭喜大阿哥得享军功,有的还来恭喜父汗,因为圣旨中也提到过我的名字,父汗脸上自然也是满满自豪,只有我能听出这圣旨包含着的严苛含义,康熙一定是动了真怒。
使者被母妃安置的人带下去好生招呼了,我连忙进了帐子扶父汗起身,父汗却不看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大阿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大将军立下这不世之功,此番回京皇上定会大行封赏,到时候封王拜爵必定是意料之中,还请大将军别忘记你我的约定啊,哈哈!”
父汗的眼中透着异样的光芒,对应大阿哥一脸苦笑为难,几成鲜明对比。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两人之间的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我知道父汗的脾气,他虽然疼爱我,但他认定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因为我而改变分毫,我暂且先忍下这好奇,回头找机会问问母妃才是。
我转身要跟随母妃的脚步,却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胸膛,我抬头一看,便望见了一双忧伤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我止不住心突突的跳,勉强笑道:“你来了。”
沙尔斯点点头,我看见他的下巴又多了一层胡渣,眼睛里面也有红血丝,便问:“怎么这样憔悴?”
他苦笑了笑,说:“昨天孩子闹了一晚,几乎一夜没睡。”
原来是这样,我心头有些黯然,想起来才又急道:“可有召医官过来瞧?这样小的孩子身体最是弱,可得好好保养才是。”古代的医疗条件那么差,这样小的孩子生病,太叫人揪心了。
沙尔斯却道:“天没亮的时候已经转好了,多谢公主挂心。”
我点点头,笑道:“那就好。”我一低眸,调皮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没人的时候叫我小雅吧,叫公主感觉怪生分的。”
沙尔斯点点头,终于露出了绚烂的微笑,绕到我的旁边,跟我并肩行走,我俩沉默着慢慢远离了人群,我望他道:“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妻子和孩子,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吧,我这一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了。”
沙尔斯深吸气笑道:“内眷拙劣粗陋,见不见到是无所谓,你定在哪天走?我想去送你。”
我摇头苦笑道:“具体我也不知道,许是就这几天吧,皇上已经有了严旨,怕是不能够拖了,走之前我会提前派人告诉你的。”
他点点头,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未免两个人继续伤感难过,我笑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去找母妃,不如你送我回汗王宫吧。”
他对我笑了笑,找来一匹白马把我抱了上去,自己牵着马头缓慢朝汗王宫的方向走着。一路上所见到的侍卫,王公,仆妇等无一不跪下朝我行礼,用艳羡的目光朝我投来。这熟悉的感觉,就像回到了无法无天的小时候,而沙尔斯是我最得力的护花使者。
也许多年没有回来,这里的居民有些不认得我了,但能让沙尔斯牵马的,放眼整个科尔沁草原,怕是只有我一个了。
我头一次觉得这段路太短,才走了不过一会,就望见汗王宫前面的纬幡和面容肃穆的侍卫们。
沙尔斯将我抱了下来,又单膝跪地俯礼道:“公主,已经到了。”
我伸手示意他平身,他慢慢站起,我想了想,从帽子拔下来一只鹅黄色的长羽毛,递到沙尔斯的手中,握着他的手说道:“这个交给你,将来你如果有需要找我帮忙,就派人把这个送到京城去,我只要看到这个,就会尽我之全力帮你达成心愿。”
我见到他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眼圈也更加红了,红得我不忍直视。
我哽咽道:“我走之后,还请你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念着我。”说完,我便抽回手转身就要离开,他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小雅……”
我回头望他,听他说道:“如果六年前你没有离开草原,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是啊!午夜梦回,我也曾想过如果没有那年的京城之行,也许我会一直在科尔沁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和父汗,母妃,还有沙尔斯。
我望着沙尔斯,他一直都恪守本分,从来不说越过他身份的话。今天他一定是抱着这辈子都将见不到我的心情,才对我说出口的。
我只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铁器穿过一样的疼痛,我极力想要忍着即将流出的眼泪,狠着心转身说:“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