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自己,那人又怎会陷入这般境地?
天知道,刚刚自己看到那身上斑驳的青紫痕迹时,是多么想拥那人入怀?
那一瞬间,心猛的抽疼。
他是想知道他在那里是过得怎样的,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被委屈?可有他喜爱的书籍?可有笔墨纸砚供他写字作画?
但他不问,他不敢问。
他连拥抱他也不能。
……
回到将军府,左明梓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在明月她们都走了之后,这座院子便只有他一个人了,即使萧以铭常常来,也是冷清的。
书童不在,他便自己备案,磨墨,铺纸。
明月不在,他便自己倒茶,煮酒,下棋。
同是将军,萧以铭可没有拓拔川那么闲,可以天天缠着他。他每日是有许多事忙的,一日来此也不过一两个时辰。
大多数时间还是只有左明梓一个人的。
他喜下棋,但是没有对手,他便同自己下。
黑子白子零落了一整个棋盘,大多时候,是他刚放下白子,就要执起一枚黑子,冥思苦想。
孤单,又不寂寥。
但是这盘棋,他刚放下一子,拿起另一子的却是一只宽厚的大手。
并不如他一般的苍白修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棋盘那边的石凳上坐下一人。
“萧将军。”他微微点头道。
“这里就你一个人,也不孤单吗?”萧以铭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叹了一口气道。
“这样很好。”
“身边还是多些伺候的人好,你不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也就这几日光景了,且先这样罢。”左明梓摇了摇头。
“对了,我这几日,怎么没见宋副将?”他忽然问道。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半月前他带了一队人从别处回来,半路被偷袭了,受了伤,没撑到漠北城。”
“哦。”
那个宋副将,他是有些印象的。
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
但如今就这么去了,没有一点声息。
就像一粒石子掉在水里一样,很快就沉了下去。而若远远的看,连波纹也没有。
即使生命已经很长,经历过的生死离别也已经很多,但他还是无法对曾经出现过的人的离去没有一丝介意。
又或许,正是因为生命的悠长,正是看过了太多死亡,才无法不介意。
如果我死了,会有人挂念我吗?
左明梓不知道,那不是他的事,那是别人的事。
不过他或许需要听到一个答案。
“萧以铭,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后面的话被萧以铭的手捂了回去。
他扒开覆在唇上的手,神色间很是平淡。
“我不许……”萧以铭的手掌瑟缩了一下,尽管刚刚掠过手心的湿热而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但他的态度还是十分坚定。
“我不许你死。”他一字一句道。
“我在说假如……”左明梓有些不解。
“没有假如。”
左明梓没有再问了。
本来,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也没有意义。
有的世界,想要脱离,有一条可以选择的,便是死亡。
除非提前设定,否则痛感是百分百真实无抵消。
左明梓就经历过这么几次不打“折扣”的死亡。
所以自己是生是死,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太大差别。
但是另一个人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萧以铭是知道战场的残酷的。
这里死过很多人,比他这辈子见过的人还多。
也就是那些基本不怎么上战场的幕僚谋士,是安全一些的,但也只是一些。
其实还是很危险的。
所以,左明梓说的假如,并不是假如,而是真的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长命……”
“嗯?”
“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为你收拾衣冠冢……然后继续征战沙场,效忠慕容,直至战死。”
“好。”
“你效忠慕容。”左明梓是这样说的了。
萧以铭突然很用力地抱了一下左明梓,声音沙哑:“我先走了,你好生在院子里坐着。”
“好。”
萧以铭深深地看了一眼左明梓,好像要把她的模样刻在心底一样。
“我走了……”
“嗯。”
等到萧以铭都走了有一刻钟了,左明梓才站起来。
他躲过几个守在院子外的高手,偷偷地出了将军府。
他抬起头看太阳。
此时是正午,太阳正高高的挂在人头顶上,火辣辣地烤着。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着西南方向走了。
现在离酉时还有些时辰,他并不急。
平静的日子总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