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
可现在,这样好的阿父……就这样,没有了。
彻彻底底地从这世上消失了,她亲眼在病榻前看着他气息断绝,看着他脸色渐渐僵青,看着周遭众人哭作一团。
然后,沐尸、装敛、停尸……直至被用金装玉饰的灵车送葬,埋入了茂陵的土里。这世上,再寻不到阿父的丁点儿痕迹,他会这样一点点化进土里,尸骨与棺椁同朽。
“不要,不要!”夤夜时分,霍府内院的闺室中,榻上的少女梦里忽地紧绞了眉头,神色苦楚,嗓音嘶哑的大呼出场,悲切而绝望。
“女公子又被噩梦魇着了,”榻边值夜的小婢似是已见惯了,神色不如初时那样慌乱,只是有些着急地向一旁的莺时道“还是用湿帕拭汗么?”
“嗯,我来罢。”莺时上前,在榻畔茵席上跽坐下来,用早已备好的湿帕轻轻地睡梦中也紧皱眉峦的少女轻柔地拭着汗——大将军的丧事已过近半月了,但女公子仍是夜夜噩梦。
这个坎儿,也不知几时方能过去?
又在霍府住了几日,在母亲的劝解下,霍成君终于起行回宫。
天子在椒房殿等着她,少女回来时,长身玉立的秀雅青年便静静立在庭中那株舜华树下,未有言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陛下!”十五岁的少女,却是几步奔上前去,而后紧紧拥住了他。仿佛许多天来压在心底里的所有情绪,在看到眼前这人后倾时爆发了出来,泪水夺目而出,流得汹涌,她嗓音哽咽,气弱得几乎不能言语:“阿父……阿父,没有了。”
他温和而稳重地环臂拥住了她,轻声安抚:“莫怕,还有朕在。”
这个臂膀如此健实可靠,这一声承诺如此坚定温暖,她泪水涌得更厉害了些,静静伏在他肩头,道:“嗯。”
…………
之后的日子,霍成君过得闲淡而平静。丧父的痛楚虽然仍是令她时常梦魇,但终究已经比原先在霍府时好了许多。宫人们都十分妥帖地从不在皇后面前主动提起大将军,天长日久,再深重的哀思也会日渐一日地淡去。
天子仍是独宠中宫,夜夜宿在椒房殿,时常会带了各色有趣的吃食或玩物过来,只为博她一笑。温存体贴,宠眷无双。
日子仿佛真的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小少女的性子终于比以往淑静了些,不似早先那般跳脱。原先的时候,她总觉得坐在西窗下看太阳看月亮看星星看云,是一种空寂的煎熬,而今却可以呆呆看着外面那一株舜华木,数着满树的花朵和花苞耗了整整一天。
这样的日子,也在不久后便起了波澜。
地节二年四月二十二日,天子立皇长子刘奭为太子,封先皇后许平君之父许广汉为平恩侯。
次日,霍光府邸,内院。
“怎么,这会儿竟知道回来了?!”霍成君甫一进了正堂,便听着阿母这般一句呵斥,几乎是从来有过的愤然语气。
霍显乃是霍光续弦,年纪比丈夫小了近四十岁,如今年纪才过了三旬。虽是孝期,一袭白缟襦裙,低髻银钗的简素衣饰,但仍是难掩姿容,丽色夺人。
她席地坐在室中东壁下那张黑地朱绘扶桑弋射纹的鸟足漆案后,看着女儿的目光,几乎都有些气急败坏。
“阿母,”霍成君不由神色惴惴——她长这么生,还从未见过阿母发这般厉害的脾气。
昨日,阿母遣人传信到宫中,要她回家一趟,但,她实在不晓得……为何眼下会是这般兴师问罪的架势?
“难道府中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