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去呢。倒省了老奴好一段路!”
探春心中嗤笑,王夫人这是想让宝钗嫁进贾家想魔怔了,这是连宝钗的名声也不顾了。虽说宝钗本就嫁不了好人嫁了,但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开去,就是穷门小户的人家也是要看她不起了。
宝钗见李纨同探春正要走,又有袭人在一旁瞧着,免不了脸上一红,忙起身道:“我与你们同去,正好去同姨妈问安。”
探春轻轻将她按下,笑道:“咱们帮你同太太问声好便是。太太一向知道你的孝心,也不差这一回。你且在这里陪陪宝玉,不然他回头又该闹起来、说没有姐妹陪着了!”又同袭人说,“你也不必在这里守着,宝姐姐向来最是周全的。你正好同咱们一道,给太太问安去。太太必定有一车子的话儿要叮嘱你呢!”
周瑞家的正想着回头同太太夸两句探春,不想探春早已将五鬼同写了宝玉生辰八字的纸人化了灰,混着香末,悄悄儿的洒到了宝玉床底下。留下宝钗、拉走袭人,无非是想看看,王夫人是不是乐意将“克人的妖孽”的名头,安到她亲侄女头上!
王夫人原只是要找李纨,探春不过略坐了坐,同王夫人说笑几句,便要拉上袭人回自个儿屋里去。
王夫人正欢喜着探春的懂事,自无二话。
不想探春刚出门,便被一个匆匆赶来的小丫鬟撞倒了。王夫人忙命人请大夫,一面又叫侍书好生将探春扶回秋爽斋。又叫周瑞家的将那小丫鬟拖走。
那小丫鬟却叫嚷了起来:“太太不好了!宝二爷出事儿了!”
王夫人大怒:“作死的!好端端的,谁叫你诅咒起你宝二爷来!”
探春也在一旁说:“我们走时宝玉还好好儿的,又有宝姐姐陪着,能有什么事儿。”
“本来是无事,可宝二爷同宝姑娘说的好好儿的,突然就‘嗳哟’了一声喊头疼。奴婢们还赶不及进去,就听宝二爷大叫‘我要死!’进门只见宝二爷将身一纵,跳离地足有三四尺高!往后便口内乱嚷乱叫,说起胡话来了!”
王夫人听闻,再顾不得旁的,跌跌撞撞的便向怡红院跑去。
贾母同王夫人到时,只见宝玉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将怡红院闹得天翻地覆。不多时贾赦等人也被惊动了。邢夫人、贾珍、贾政、贾蓉、贾芸、贾萍、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众媳妇丫头等全来了。
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的说请端公送祟的,有的说请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荐玉皇阁的张真人,种种喧腾不一。也曾百般医治祈祷,问卜求神,总无效验。王夫人同贾母也只能干搂着宝玉恸哭,再无他法。
正忙乱中,忽听得王夫人一声惨叫。那贾宝玉不知从哪儿拔了之簪子,竟在王夫人脸上拉了老长一道口子!周瑞媳妇忙带着几个有力量的胆壮的婆娘上去抱住,夺下簪子,抬回房去。
往后几日北静郡王等世交人家都有派人探望,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总不见效。宝玉却愈发糊涂,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浑身火炭一般,口内无般不说。
那些婆娘媳妇丫头们怕宝玉再发狂,都不敢上前。因此只能把他放在怡红院内,夜间派了贾芸带着小厮们挨次轮班看守。除了王夫人自个儿也要养伤、邢夫人借口凤姐受了惊需要照看回了自个儿院子,贾母、薛姨妈等寸地不离,只围着干哭。
贾政见宝玉始终不好,着实懊恼。只说:“儿女之数,皆由天命。他病虽出于不意,但既敢伤母,如今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这便是报应!”
不过三日光阴,宝玉躺在床上,亦发连气都将没了。合家人口无不惊慌,都说没了指望,忙着将他二人的后世的衣履都治备下了。
到了第四日早晨,贾母等正围着宝玉哭时,只见宝玉睁开眼说道:“从今以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发我走罢。”贾母听了这话,如同摘心去肝一般,失声痛哭。贾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难过,见贾母恸哭,只得自己上来委婉解劝。
一时又有人来回说:“棺椁都做齐了。请老爷出去看。”
贾母听了,如火上浇油一般,便骂:“是谁做了棺椁?”一叠声只叫把做棺材的拉来打死。
正闹的天翻地覆,没个开交,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念了一句:“南无解冤孽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颠倾,或逢凶险,或中邪祟者,我们善能医治。”
贾母听见这些话,那里还耐得住,便命人去快请进来。贾政虽不自在,奈贾母之言如何违拗,想如此深宅,何得听的这样真切,心中亦希罕,便一面命人去请,一面亲自去迎。
只见门口有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足道人。那和尚生得:
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蓄宝光,
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臜更有满头疮。那道人生得:
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
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贾政问道:“你道友二人在那庙里焚修?”
那僧笑道:“长官不须多话。因闻得府上人口不利,故特来医治。”
贾政道:“确有一人中邪,不知你们有何符水?”
那道人惊道:“只有一人?不该啊!”
贾政听这话意思是嫌中邪的人少了,心中不喜,到底忍了,说:“确是一人,正是犬子。”
正说着,只见一队衙差跑来,出手便将那一僧一道擒下,口里头还说道:“招摇撞骗了这么些日子,可是叫咱们擒住了!”
贾政大惊,忙上前询问:“鄙人工部员外郎贾政,这两人所犯何事?”
领头的衙差说道:“这两人,连日来在京中招摇撞骗,受骗之人十余户,骗得银钱若干。今日总算是了结了。带走!”
那和尚挣脱不得,便大喊道:“人世光阴,如此迅速,尘缘满日,若似弹指!
可羡你当时那段好处: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便向人间觅是非。
可叹你今日这番经历:
粉渍脂痕污宝光,绮栊昼夜困鸳鸯,
沉酣一梦终须醒,冤孽偿清好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