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在筷子尾端的丝线取之于画舫上的纱幔,乃是上好的蚕丝,极有韧性。但是,虽说比普通人家的棉纱经得起拉扯,到底也只有细细一股,吃不了多少力道。池凤卿当下意欲驱动内力于腕部,想用巧劲收回丝线,擒取收获。转念一想,方才出手之际已是仗了习武之人的优势,一击而中,此刻若再动用内力,去与她一个娇娇柔柔的姑娘家较劲,未免胜之不武。遂散了内功,只用手指轻捻慢绕,拖着那一股细丝,借着水的浮力将两条鱼往船沿牵扯。
丹影看出他的意图,笑道:“你方才还说自己是习武之人,定能胜了我。现在这模样,是有心要让我么?实在有些小瞧人了。那香被风一吹,燃得可快,你这么磨磨蹭蹭的,一会儿我赢了你,悬殊太大可没意思。”
池凤卿回头看了一眼香炉,再见丹影手中十根筷子一根未动,也笑道:“那你怎么还只顾着看?我再慢,这里可已经有两条到手了。”
“花点时间了解对手,我这可算不得耽搁。”
池凤卿摇头轻笑,慢条斯理的将那两条鱼拖上船,然后对丹影道:“这样一根筷子、一根筷子地出手是慢,且看着,希望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卖弄。”说完,右手五指微张,夹了四根筷子在手,左手捏了线头。然后朝河面上逡巡一圈,收肘、翻腕,扬手一挥,四根竹筷同时齐飞,朝着涟漪处直插入水。
后头船上跟着的唐彪等人不知就里,忽见画舫上有暗器飞出,心中一惊。也等不及架上舢板,足尖在船头轻点,纵身一跃,便纷纷抽刀拔剑地到了画舫上。
丹影波澜不惊地瞥了一眼,又转头去看水面。
池凤卿满面笑容立刻呈现回收之势,略带不悦地朝唐彪轻斥道:“这是做什么!”
“主子......”唐彪此刻已然看清所谓的暗器是作何用的了,满脸尴尬,对自己的冒失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说自己担心主子遭人算计了。
属下本是尽忠职守,并未有心冒犯,池凤卿也不欲责难,挥挥手道:“行了,回去吧。孤不过钓个鱼而已,又不会被水怪拖了去。你们不必总是紧张兮兮的,让人瞧见,还以为我多不顶事呢。”
唐彪只得带着人收刀藏剑,讪讪告退。一群侍卫回到了后头的小船上,有几个年少活泛的,忍不住心照不宣地抑制着笑意,相对抽了抽面皮。主子今儿个可真是失常的厉害,一个那么沉稳儒雅的翩翩人物,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讨人家姑娘欢心?当真聪明人犯起傻来,比谁都傻得厉害。用筷子钓鱼?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倒能看出主子使梭镖的本事,又快又准,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保准立刻成了筛子。幸而主子脾气好,从不为难他们,否则,嗯嗯。
池凤卿不过三两下,十根筷子全部出手,根根不曾拉空,且是每根筷子上都戳了至少两三条鱼,最多的一根上竟挤挤挨挨地戳了有五条之多,而且条条约莫都是半斤以上的肥鱼。回头看看炉中的更香,大概下去了三分之一。颇为满意地亮着自己的收获,对丹影道:“我做完了,你可已经知己知彼?”
丹影点点头:“嗯,算是不错。”然后勾了勾唇角,左右手各持一根竹筷,看看水面的动静道,“该看我的了!”说完,双手同时发力,两根竹筷如同离弦之箭,急射而出。
池凤卿看着她的手法,讶异道:“你也会武?”
对于池凤卿的讶异,丹影却不以为然:“我又不曾说过我不会。”然后指指水面,竖指唇间轻声道,“嘘,别吵。你弄完了可不能给我捣蛋。”
凤卿思及前言,的确并未涉及此话。倒也并非以为女子会武,或是丹影会武有何不妥,只是有些意外而已。也觉得自己方才未免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遂掩去了惊讶之色。又为她那后一句的语态,面上露出一丝赧然,依言噤声转看水面。
只见那两根筷子急速而出后,并不曾戳中一条鱼儿,却只拖着两条细尾贴着水面一路往前蹿去,然后笃笃两声,扎在了前头的船艄上。接着,又见丹影双手轻捻兰花,凝气于指,牵着那细细丝线上下左右一番晃动,直将那两条蛛丝样的细线在水中摆弄得如同软鞭,赶着散乱游弋的鱼儿汇到一起。顷刻,她这用两缕丝线划出的一条狭长水域,宛如碧波仙子的裙裾上镶了一道灿灿银饰,似乎还能瞧见腰肢扭摆,银铃叮当。
池凤卿没料到她会用这法子将鱼儿赶到一起,如今那些白鳞齐齐在水面翻腾,倒是更好下手了。只这一点,自己已然输了一半先机。有这不一样的第一个动作,池凤卿很想知道她接下来又会怎么做,遂静默不语,带着几分好奇看着。
丹影紧接着又抛出几支竹筷,扎向前方的小船。此回,这些竹筷不是笔直飞射,而是如同打水漂一般在河面上一路弹跳向前,那几缕丝线便如同被织布梭牵引一般,顺着原先两条上下交叉缠绕,虚虚勾出唬弄鱼儿的网眼。再接着,又是三支竹筷出手,却隐入了水下,犹如鱼雷穿膛而出,打了个兜底。不待那些惊魂的小笨鱼识出破绽,最后两支竹筷脱手而出,却是加了罡风韧劲于上,犹如猎人之箭般,直击瓮中物。
只是风云电掣之际,丹影已轻扯手中线头,将自己的收获微微提出水面,对着讶然而立的池凤卿道:“如何?算不算我赢了?可是这鱼儿我是捉到了,就是没法子弄到船上,还得叫你的随从帮帮忙才成。”而后又似娇嗔般自语道,“真是自信过头了!也不想想,这丝线便是那上好的墨蚕丝,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的。万一要是断了,别说赢了人家,怕是一条也捉不到,那可真就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