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美目看着身后尾随的火光,在恨意和讥讽中流转几回,轻勾的唇角从留恋到嗤笑,应是少嫩无忧的容颜最后布满了绝望和不甘。捏着锦衣的双手紧了紧,忽而毅然扬起,朝自己璧玉无瑕的脸上狠狠抓挠,直到血肉模糊,才又重新撩起缰绳,狠狠朝马背上扬鞭急催,一下接一下发泄着身心的痛和恨。
在不甘蹈踏却又别无选择的路上。
向尽头。
奔赴。
早已尝尽颠沛流离,偶然缘分,以为终得幸运之神眷顾,却原来,到头依旧是一场噩梦。生或死,天堂或地狱,辗转来去,一切只不过是乖舛命运的肆意捉弄。这原本也算是借来的几年,今日便还了吧!只望他不要似自己这般再没有机会选择。
树头的孩子梗着麻木的脖子,吃力地抬头追看狂奔而去的马车。看着那尾随的火光离马车渐渐只有尺丈之遥,前面却是悬崖绝路,不由焦急万分。无奈,心内呐喊如雷,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只眼睁睁看着那马扬起前蹄,在风中飞扬鬃毛,拖着身后的马车朝空中跃起,竟似要向微露卷云的银月幻化而去,令人错疑那一瞬间的踏云奔月,是飞渡星汉化羽成仙。一刹那后却令他绝望地,在一声悲愤的长嘶马鸣中,带着他终日如影随形的伙伴朝崖底狠狠砸去,砸向那万丈崖底生命孤寒的终点。
终日里懵懂无忧的柔嫩心头,猛然间有什么飞突而出,朝着马车一路急赶,却什么也抓不住,紧随着那马车炫目地高高跃起,不足弹指间便狠狠地深深坠落。
黝黑的。
无底深渊。
“帮主,马车掉下去了,咱们还追么?”
“罢了!这么高掉下去,便是大人也必无生还余地,何况一个孩子?反正东西已经到手,这交易也算完了。走,回去复命!”
“是!”
追杀的火光尾随而至,在崖前盘桓嘈杂了一会儿,终于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夜,终究又归于宁静,却是森冷一片。
月,从云中舒展而出,哀看着树头一张惨白的脸和崖底的一片凌乱模糊。
多年来安然其间的世界哗啦啦哄塌,多年来不疑有他的人心森森然移转,多年来嬉笑相伴的人寂寥寥离开,多年来热闹闹一片,忽然间就静默了,只剩了他一个,戚戚然面对这千年安在却千年孤冷的一弯惨月。
原来,人事变迁,不过一朝一夕时候;原来,沧海桑田,不过云卷云舒之间。
以为一切会在更香续添,日月轮转里慢慢过去,慢慢地走过几十年,直到鸡皮鹤发时,一起回忆,一路相伴的点点滴滴,一生共度的欢颜笑语,聊彼此许下的和实现了的斑斓的愿望,聊老妻稚孙。昼夜之间,却已戛然而止。斑斓未见却已斑驳,繁盛未有业已枯竭,大道未行已然尽头,生命之花未曾灿烂却已寂寞凋零。
原来,生离死别,也不过,就在月隐月现,转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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