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陌的盔甲,是世上最好的盔甲。
纵使前一刻还染满鲜血与尘埃,只需要被风吹拂片刻,便重新变得洁净如新。
明亮的盔甲,就像是镜子一般,反射着天地间的画面。
青山之前的阴晦天空。
被血染红浸湿的原野。
还有那数百道圣洁庄严的剑痕。
以阴暗天穹为幕布,那些明亮的剑虹,看上去非常美丽。
仿佛就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
盔甲上的烟花越来越明亮炽烈,代表着那些剑痕越来越近。
二师兄抬头看着天空,什么都没有做。
在很多人眼中,这只是一瞬间,但事实上他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数万道剑痕,最终变成一剑。
然而他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一刻的到来。
当他确认这数万道剑痕不会重新汇成一剑后,眉头微挑。
交战至今,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这是第一次。
因为他暂时没有想明白叶红鱼为什么会出这么多剑。
到了他和叶红鱼这种境界,都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美丽不是强大,比如盔甲上的烟花。
圣洁不是强大,比如她眼中的神辉。
壮观不是强大比如横亘天地间、令万人惊叹的数百道剑痕。
专注才是强大。
这场由无数道剑形成的烟花,根基是叶红鱼境界高妙的西陵神术,看似盛大壮观,也因其如此,所以无法做到绝对的专注。
长安夏天的暴雨,虽然声势浩大令人心悸,但来去匆匆,雨消后却很难在古老的城墙上留下任何痕迹。
书院檐前的滴水虽然淅淅沥沥悄无声息,但持之以恒,千年后不知滴穿了多少块坚硬的青石过道砖。
二师兄没有与叶红鱼交过手。
但他通过宁缺,看过柳白画给叶红鱼的那把剑,同样也是通过宁缺,他知道叶红鱼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他看来,这个刚刚领悟柳白剑意,便敢直闯裁决神殿夺位的小姑娘,毫无疑问是新一代里的最强者。
她比皮皮强。
比宁缺强。
那么她就不可能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强大。
她最强大的一剑必然就只是一剑。
不可能是这么多剑。
二师兄一直等叶红鱼万剑合一。
因为他决定在她使出最强的那一剑时出剑击败她。
唯如此才称得上快意。
然而叶红鱼没有这样做。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即便她使出最强一剑,二师兄也自信能击败她但此时她出剑便是万道,等于提前宣告失败,因为她根本寻找不到一丝胜机。
二师兄忽然想明白了。
叶红鱼今日出战根本就没有想着求胜。
“为了最终的胜利,竟能如此冷静地放弃自已的骄傲,这也是一种骄傲吧?”
二师兄想道,然后看着来到青峡处的万道剑痕,说道:“这就是樊笼?”
他举起手中的铁剑,斩向数万道剑痕构织而成的樊笼神阵,神情凝重。
不是因为樊笼。
而是因为叶红鱼藏在樊笼阵之后的心意。
……
……
樊笼是西陵神殿最精深强大的阵法之一。
轲浩然以浩然剑拟了一座樊笼阵,便困了莲生大师数十年,前代裁决大神官也是以一座樊笼阵,把卫光明困在桃山十余年不能出。
叶红鱼此时以数万剑痕筑成的樊笼阵,根源便是她曾经在魔宗山门里见过的那些浩然剑痕,只是她如今虽然已至知命境巅峰,但和当年的轲先生相比还要差很远,甚至还不及前代裁决大神官。
她之所以能够杀死前代神座,成为新一代的裁决大神官,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卫光明破樊笼阵后,前代神座一直重伤未愈。
以她如今的境界,这座以道剑凝成的樊笼阵,可以困死无数强者,但不足以困死书院二师兄,这也就意味着这场战斗她输定了。
但她不怕输。
正如二师兄最终想明白的那样,她今日出战根本就没有想着求胜。
一名西陵大神官,在数十万信徒眼前败给对手,是很没有尊严的事情。
但她不在乎。
她的樊笼阵虽然困不住二师兄一世,至少可以困住他一时。
她要的就是那一时。
刹那辰光,足够西陵神殿联军做很多事情。
比如千骑冲锋。
而当青峡处响起琴箫声时……
神辇里,天谕大神官伸出手指,把身前的西陵教典翻到某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