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落在谁的身上?你还是二先生,抑或是宁缺那个家伙?”
大师兄看着他平静说道:“书院只教我们道理,不教我们信仰,事实上我的师弟和师妹当中,有几位也是虔诚的昊天信徒,只不过我们更相信一种说法,能够没有信仰,其实也是一种信仰。”
没有信仰,其实也是一种信仰。
叶苏微微蹙眉,在心中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大师兄说道:“如果将来某一天,你能够同意,或者哪怕仅仅是尊重我们的这种信仰,那么你其实也就拥有了相同的信仰。”
叶苏抬头望天,
清秋街畔黄叶树,枝丫切割着头顶的天空,却无法阻止清漫的阳光从天穹之上洒下,然后照耀着所有的一切。
“昊天神辉普照世间,它落在花上,花便绽放,落在树上,树便生芽,落在田间,便有禾穗,花能娱目,树带荫凉,禾穗令人活,然后它们凋零落入尘埃,化为养分滋润大地,大地再生出万事万物。”
叶苏看着树丫间漏下的秋日阳光,眉眼间渐渐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平静而坚定地说道:“世间的一切源自昊天。”
“昊天赐予了人类一切,包括生命。而文明尊严自由都附着在生命之上,所以对昊天的信仰不是信仰,而是这个世界应该运行的方式。”
大师兄学着他的模样,抬头向天空望去,目光落在清旷高远的秋日天空上,没有像他一般得出这些感慨,只是觉得今天的阳光有些烈,而且长安城最近的空气不怎么好,不知道是哪家铁炉坊又在违规开工。
叶苏收回望天的目光,注意到身旁书生明显有些走神,不由有些不悦。
大师兄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很认真地说道:“书院从不想否认昊天赐予世间一切,但这不代表世间的一切都属于昊天。”
叶苏说道:“强辞夺理。”
大师兄说道:“就如同父母赐予我们肉身与生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一切都属于父母,因为我们从老师处学得治学之道,从同伴处学得相处之道,从田野里学得自然之道,这些后天的获得便是我们自己的。”
叶苏问道:“那夫子呢?”
对书院后山的弟子们而言,夫子便是他们的信仰,叶苏这个问题,看上去极为简单,实际上却是落在了最艰险的位置,很不好答。
大师兄思孝片刻后说道:“夫子曾经说过,人类应该尊重他的老师,但更应该尊重道理,如果夫子错了,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当然应该直言不讳地指出他的错误,这才是真正的弟子之道,也是我所以为的信仰之道。”
叶苏看着他嘲讽问道:“敢请教,大先生在夫子座前学习多年,可曾见过夫子犯过错,曾有几次指出过他的错误?”
大师兄不禁语塞,想到这些年里,书院后山诸弟子间,只有君言有过几次直言犯师,这半年里,小师弟似乎曾经这般勇敢过,唯独自己好像还真没有指出过老师有什么错误。
他并不因此而感到惭愧,因为在他看来,老师确实是一个没有任何缺点的完人,只是他很清楚,叶苏绝对会认为自己这种说法很荒唐。
看着他尴尬的神情,叶苏冷笑两声,说不出的快意,心想即便当年你在线的那头,我在线的这头,但你终究也有不如我的时候。
大师兄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眼睛骤然明亮,击掌高兴说道:“四年前老师有次做红烧肉时酱油多放了一勺,我当场便指出来的。”
叶苏怔了怔,寒声质问道:“这也能算?”
大师兄认真说道:“当然能算。”
叶苏的眉头微微抽动,情绪抵达了暴发的临界点。
自多年前起,他便一直把身畔这位书生视作追赶的目标,认为是很值得敬重的对手,但他没有想到,真正认识对方之后,才发现对方根本没有任何高人风范,和那些屡年不中的穷酸秀才没有任何区别。
大师兄注意到叶苏眼眸里越来越明亮的那道剑意,不由有些无奈,心想自己确实不擅长打架这种事情。
“道理不辩不明。”
大师兄说道:“既然你我想法相异,不若听听这些普通民众的看法?”
叶苏看着那些坐在椅上前仰后俯,神态散漫的长安城百姓,蹙眉说道:“苍鹰何时需要在意蝼蚁的看法?”
大师兄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我们飞的并没有那么高。”
叶苏沉思片刻,举步向人群里走去。
大师兄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
……
……
(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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