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捂住了她的口鼻。有人箍住了她的全身。有人朝她的双太阳穴狠狠击打着。有人在用刀砍她的四肢。她听到地狱里雷声隆隆,鬼魅化作黑烟,从她的鼻孔钻进去,又从她的眼睛钻出来。但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那黑烟于是在她的头脑里左冲右突,将头骨撑得几近爆裂。全身像被浇了沸油一般,她只觉得自己稍稍一动,骨头就会从皮肉中剥离出来。她的头定是被烧红的铁钳夹得变了形,在燃烧的岩石上咚咚敲打。
胸脯被马儿踏住,喘不过气来……随即那马蹄猛地向下踩,将她的脏腑踩得粉碎,一股股血从口中涌出来……一下,一下,又一下,终于,她疼得受不住,叫出声来。那是自己的声音?好难听。
感官一下子敏锐了起来。她觉得自己躺在地上,胸口压了什么东西。
胸前的压力随即减轻了一些,一个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活的!我赢了!”
那似乎是大哥的声音……不,口音不对……
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出一声有什么稀奇?要能睁开眼,才算你赢。”是个略带沙哑的女声。
胸中堵得要命。她感到一双手在她胸前又压了两压。脏腑间涌起一股奇特的感觉,鲜血顺着压力流出了她的口鼻。不,那不是血,那是带着泥土味的水。
那手随即又拍上她的脸,一个男孩的声音道:“喂,你醒醒!”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还能醒过来的。霎时间,片刻之前的那一幕幕情景又回到了心里。鞑子兵,带血的剑,谈笙血红的眼,四姐大睁的眼,二哥紧闭的眼,杜浒无畏的眼……
“我没死!”但她的身体仿佛分裂成了两个小人,一个拼命挣扎,另一个死命束缚。
那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像你这般弄,一会儿我就赢了。”
那声音一边说,一边慢慢移近。她感觉自己飘飘升上了天,身子被翻转过来,肚子硌在一块岩石上,天地一下子掉了个儿。紧接着,脊背一痛,胸中的郁结似乎一下子窜出了身体,她的喉咙痉挛着,强烈地咳嗽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乱草,被水打湿……还有血。
一双手又将她翻了过来。她呆呆地看到一片蓝天。
那双手一松,扑的一声,她便掉在草地上,后脑磕得直疼。
那懒洋洋的声音叹了口气:“认输。”
*
又过了不知多久,奉书才渐渐回复了清明,记起了自己是谁,记起了如何讲话。
“娘……”这是她讲出的第一个字。
那女孩冷笑一声:“叫我呢?”
“我要我娘……”
“你娘死啦!”
怎么会?她又惊又恸,叫道:“爹爹……”
“唔,爹也死了,不用叫了。”
她睁大了眼,只觉得天旋地转,用尽力气,想要爬起来。她挣扎了一下,便有一双手托在她腋下,扶她靠着岩石坐起来。接着一捧水送到嘴边。她胸中火烧火燎地痛,连忙大口大口地喝了,这才觉得心中略畅。
眼前是一条浑浊的大河,河岸上是密密的芦苇,延伸进无边的荒草地里,好像一队待命的士兵。草丛中,似乎伏得有人,但都是一动不动的。
她再转头一看,吓得大叫起来。给她喝水的那人头戴圆皮帽,身穿蒙古袍,是个鞑子兵!
那人听到她的叫声,也吃了一吓,跳起身来。他身材并不太高,脸上更是充满稚气,虎头虎脑,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想必是方才那说话的男孩。
一个小鞑子兵。她拼命想要推开他。
那男孩眼中不解,茫然朝身边一人看过去。
奉书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更是吓得小声尖叫。又是一个鞑子兵,帽檐下面一双亮亮的眼睛,懒洋洋地一眨一眨。
那双眼睛盯着她看了一看,忽然弯成两个月牙儿,扑哧笑了一声。那人撩开皮帽,露出一张黑黑的瓜子脸。是个女孩,年纪和大姐差不多。
那女孩嘲弄地看了她一眼,“把我们当鬼了?衣服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一会儿你要是不死,最好也穿上这么一身。”
她这才觉得身上凉凉的,忙低下头,只见自己身上一大半的衣裳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两条胳膊和一片肚皮,大腿也几乎是光着,雪白的皮肤上布着不少伤口,翻出粉红色的肉来,火辣辣地疼,鞋子更是早就没了踪影。全身青一块紫一块,看得要多清楚有多清楚。她的脸腾的红了。活到这么大,除了伺候她洗澡的小丫环,没人见过她这般衣不蔽体的样子。后来她没有丫环了,便一直是自己洗澡。
那女孩反倒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还伸手去摸她。她想躲,可是全身没力气,一寸也动不了。
那女孩伸手在她胸前按了按。她感到一阵剧痛,不由得叫出来。
“唔,肋骨断了。”
又摸上她的腿。她又是一声大叫。
“腿也折了。壁虎儿,你真的还要救她?”
原来那男孩名叫壁虎。好奇怪的名字。壁虎微微红了脸,答道:“她还没死嘛。我赢了。”
那女孩扬了扬下巴,看着她,像是检查一只刚生下的小乳猫,最后判断道:“我看也活不了多久。”
“不许咒我!”她大怒,便要跳起来和那女孩理论。但刚一动弹,方才被按过地胸口、大腿就撕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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