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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愿化为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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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玉怔怔的看着无心方丈,他不似夜恒的魅惑,也不似顾容的妖娆,更不似乔楚的妖孽。但是他看着,就让人想要虔诚的膜拜。

    不止因为他一身神圣的袈裟,更因为他长的极美。就算是头上的戒疤,也只能更加显出禁欲的诱惑。

    他有着一双极薄的唇,如同刀锋一般。他不似夜恒一样阴柔之美,不似顾容一般娇弱之美。他有一点与乔楚相似,阳刚之气。

    他轮廓分明,如刀削一般,凤眸宁静如水,眉宇间却英气十足。

    无心方丈径直走向主席,对着几位掌门道了一句佛号。但是秦玉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的心中眼中,完全将此人,与已经埋在心底,险些要遗忘的人影重叠起来。

    唐门上一任尊主,萧问。

    她师从云峰岛,五岁时便已经被放出师门历练,五岁那年,她便认识了萧问。

    那年她五岁,出入江湖,身边只有一人跟随,那人便是自入云峰岛起,便跟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影子,无痕。因着她曾救过无痕的命,遂以,无痕便从此以命相护。

    前世,看惯了金庸古龙笔下的江湖,江湖,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从未有所涉足。当她终于机会,亲自看看何为江湖时,她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之心。

    初出茅庐,年少轻狂,她向来都很狂傲,无论前世今生。所以,当她出入江湖的时候,却吃了亏。受了伤,误入了唐门境内,遇见了萧问。

    遇见萧问那年,萧问还不是如今这般模样。那时的萧问,玉面青衫,墨发如瀑。在银杏树下回眸望她,金黄的银杏叶落了满地,风过,飘飞的落叶落在他的肩上。

    十里银杏林,金灿灿的如同油画一般。

    萧问手中执剑,负于身后,只静静的站着看着她。不苟言笑,没有表情,即便是看见她垂髫之龄,身负重伤,脸色苍白如雪,也是那般静默的望着。

    她与萧问的初识,是唯美的,她与萧问的别离,也同样凄凉。

    她与萧问谁都没有说话,她在失去意识前,唯一记得的,便是萧问将她公主般的抱在怀中。

    十里银杏林,她和萧问初识的地方。满地的银杏落叶,飘飞的银杏落叶,油画里,有银杏,有萧问,也有她。

    一朝入了鬼门关,醉颜红尘万事休。从此,她便入了唐门,成了萧问的剑侍。

    萧问,她唯一伺候过的人。

    萧问刀锋似的唇总是轻轻地抿着,面上没有表情,就是他的表情,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唐门尊主,却不是冷酷无情手段残忍之人。

    他年纪与乔楚差不多,功夫造诣却是极高,听说,他是上一任唐门门主唯一的儿子。

    萧问是个很随和的人,在她看来,萧问是个单纯的大孩子,世人在他眼中,皆为善。他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却好像又什么都懂。

    清晨,他总是天未亮已经起床练剑,而她,身为剑侍,却要起的比他还早。她在唐门,最喜欢的两件事,一件事清晨为他束发,一件,是在银杏林看他舞剑。

    萧问有一头如墨般黑亮的头发,柔顺的如丝绸一般,她的玲珑梳子,总能一梳梳到尾。那时,她觉得,萧问就是上天的珍藏品。

    他有一颗至纯的心,有一张菱角分明的脸,一个显赫的身份,一身超高的武功,还有一头,让她曾经爱不释手的发。

    她其实是会弹琴的,在唐门与萧问相处的那几年,她特特的学的古琴,为的,就是坐在银杏林,抚琴配合着萧问的剑术。

    她学琴为了萧问,她绝琴,也是因为萧问。

    萧问是一个做事非常有原则而且一丝不苟的人,他从来不笑,从来不哭,甚至惜字如金。他身边的人,都清楚他的习惯,每天都如同复制的一般,年年岁岁天天,都重复着相同的事情。

    唐门也因为有萧问这般的尊主,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显得阴沉肃静而又庄严,但是更多的,是死寂,是没有生气。

    直到她去了。

    萧问对她很好,从来不会限制她的自由,她虽然是个剑侍,但却比他这个尊主还要潇洒自在。她跟在萧问身边,可以翻阅所有唐门的典籍,可以嚷着要萧问教她武功。

    她伙着几个护法赌骰子喝小酒他也从来不会皱一下眉头,只会在她喝醉酒之后,让人将她清洗干净,丢出他的房间。

    他有洁癖,每次她弄得脏兮兮的时候,他就紧闭房门,不让她踏进分毫。而她总是有法子钻进他的屋子,故意惹恼他然后溜之大吉。

    他很少与她说话,最多的时候是嫌弃她在他耳边说的太多,而点了她的穴道,使她一动不能动,一个声音也发不出的保持一个姿势两三个时辰。

    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秦玉,出去。”“秦玉,闭嘴。”“秦玉,又是你做的好事。”

    他的作息时间异常的规律,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练功,什么时候泡澡,都精细的丝毫不差。他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喝酒,不赌博,甚至连一句脏话都没有说过。

    记得有一次,她跟着一个堂主学了一句老娘,他便让她在大殿蹲了三个时辰马步,让唐门上下所有人都来观看,而他老人家则是一本正经的坐在一旁看书看了三个时辰。

    他喜欢穿白袍,并且要用玉兰熏香熏过,他不喜欢太过浓重的味道,却也不喜欢没有味道,他独爱玉兰。

    而她,却总是拿着他的白袍,用栀子香,百合香来熏。每每他都会皱着眉恼怒的拿着他的衣服看着一旁偷笑的她让她出去!

    但是她却是很高兴,七情六欲,他至少会怒了。

    他的生辰是正月初一,他父母早殇,唐门上下却没有一人敢为他庆祝生辰。她记得,她为他过的第一个生辰,他怔怔的看了她许久,红红的眼眶,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给了她一个紧紧地拥抱。

    他用膳从不吃鱼,便是整座唐门也找不出一条鱼,连观赏的金鱼也没有一条。她总是伙着几位护法一同与唐门十几里外的河边捉鱼,然后精心的烧上一条,摆上他的餐桌逼他吃下。

    她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看萧问吃鱼的情景。鱼刺卡在他的咽喉,卡的他眼泪都出来了。那时候她才知道,萧问不吃鱼的原因,是因为不会吐鱼刺。自那以后,她总是细心的将鱼刺为他挑出,将鱼肉放在他的碗中,然后忍着洁癖在她的怒视中吃下。

    萧问没有什么癖好,他最痴迷的,不过两样东西,剑术,玉雕。

    这两样东西,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都一度成为她的喜好。她如今的剑术,虽然已经达到剑出无影的地步,但是比起当年的萧问,却还相差甚远。

    她喜好美玉,虽然近些年已经很少用动手雕琢的时候了,但是曾经,她曾跟着世上最好的玉雕师傅学习过,这个人,便是萧问。

    虽然她见识过巧天工的手艺,但是在她眼中,萧问才雕的出世上最美的玉雕。因为萧问用的是心,而巧天工,用的是手。玉在萧问的眼中,是他的挚爱,而在巧天工眼中,玉,不过是件艺术品。

    她与萧问,朝昔相处两载,她觉得,萧问就如同她的初恋一般,是心里的刺,想起来,便酸涩疼痛,却又伴着甜蜜。虽然彼时她尚且是个孩子,但是在心里,却已经远远不是个孩子。

    上一世,她为国捐躯,终日想的,都离不开她的职业。这一世,她更是在战场出生,生来就对战争极为敏感。很少有这种闲暇之时,无忧无虑之时。

    如果说,顾容惊艳了她的时光,乔楚托付了她的年华,萧问,则是温暖了她的岁月。

    萧问,初见与银杏林,也消失于银杏林。

    她的岁月,终究成为了蹉跎。

    那年,又是一个银杏叶飘飞的日子,萧问只一袭白衣,彻底的消失在了银杏林。连他从不离手的剑,挚爱的玉,都未都走,孤身一人,消失在银杏林的尽头。

    那年,他在银杏林中,练了他最后一次剑,她在银杏林,弹了她最后一次琴。

    那年,他点了她的穴,在她额上落下湿润一吻。她坐在琴前,愤恨而又焦急的看着他离开。

    那年,他什么都没带走,孤身一人,留下偌大一个唐门。

    那年,她断琴绝响,终身不复鼓,接手了他的唐门。

    他消失了,消失的突然,消失的莫名其妙,也消失的彻底。他是萧问,他曾掌管着整个唐门,他若不想让人找到,任谁,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八年,他在这世上消失了八年,她找了他八年。大隐隐于市,他就藏在她置身的江湖,她却未曾有过他的音讯。

    唐门,不过如此,她,也不过如此。

    秦玉咬着下唇,怔怔的看着远方那白衣的和尚,看着他的衫,苦苦一笑,他还是素爱白衣。看着他如刀削一般的脸,不苟言笑,一举手举投足都冷漠淡然,他又回到了那个小面瘫的样子。

    再次苦笑,是啊,他现在是个和尚,是大名鼎鼎万人敬仰的少林寺方丈。和尚,六根清净,不懂得嗔痴怒骂,没有喜乐哀怨,更像一个面瘫了。

    她曾调笑他没有人的情感,调笑他脸上面无表情似庙里的佛像,看着都快要立地成佛了。她没想到,曾经的玩笑话,有一天竟然一语中畿。

    秦玉看着他头上的戒疤,曾经,她最爱的便是他那一头如瀑长发,如今,他的发呢?她为他束了两年的发呢?

    乔楚看着秦玉微红的眼眶,只是为秦玉捡起金丝折扇,拿出帕子擦了擦被酒打湿的手。

    “即是故人,何不上去打个招呼。”

    秦玉看着乔楚,一把抓住乔楚拿着帕子擦着自己手的手,乔楚回握着秦玉的手,抱着小狐狸,安慰的对着秦玉笑,他感受到秦玉略微发抖的手,放开小狐狸,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我陪你。”

    说着,便牵着秦玉的手,从角落里走上前去。秦玉看着乔楚牵着自己的手,心里莫名的感到安心。

    “无心方丈。”

    乔楚响亮而有礼的唤了一声,他听说过这无心方丈,是晋国出了名的得道高僧,佛法深化,受人敬重。所做善事无数,百姓称之为在世活佛。

    无心方丈缓慢的转身,平静的看着乔楚与秦玉,有礼的点头道了一句佛法,目光看向秦玉,波澜不惊。而秦玉,则是紧紧地抓住乔楚的手,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有礼。”

    秦玉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凤眸,没有表情如同庙里佛像一般的脸,只觉得心里骤痛。上前一步走,目光紧紧地锁住无心方丈。

    “萧郎,你的头发呢?”

    无心方丈面无表情的看着秦玉,却是浅浅一笑,如同多年前的正月初一,他对秦玉第一次笑那般。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认错人了?贫僧是出家之人,五大皆空,六根清净,自是早已抛却三千烦恼丝。”

    乔楚在秦玉的手背上拍了拍,便松开了秦玉的手。秦玉回头看了乔楚一眼,转头又上前一步走。

    “萧问,你就算化成灰,秦玉也认得你,又作何不敢承认呢?”

    秦玉上前一把抓住无心方丈的肩膀,皱着眉抬头看他。

    “萧问,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一消失就是八年。八年你音讯全无,再出现是却成了和尚!”

    “放肆!无礼竖子,竟然在此放肆!对无心方丈无礼!还不退下!”

    秦玉对无心方丈的话音言辞有些激动,不知是几大掌门,便是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武林好汉,也都静静地观望着。

    对于郦温的话,秦玉倘若未闻,仍旧直勾勾的盯着无心方丈看。她只是想要一个结果,就像无数初恋一般,被甩的人总是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甩了自己?是自己不够好?还是他有了别人?却始终相信,他是爱自己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甩的一方便会做出多种猜测。他是不是有了不得已的苦衷?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不想连累自己?他还是爱自己的。

    虽然萧问不是她的初恋,但是萧问却是她曾经温暖的存在,她也想知道,萧问为什么会走?为什么要抛弃唐门什么话都没有留,一消失就是八年。

    她只想要个答案,想要一个结果。

    “这位公子,有什么误会请到内室详谈,勿要在此冒犯了方丈。”

    清风子作为东道主,又是仙风道骨之人,言语间对秦玉却是客气,但是却同样让秦玉无视。

    “这位施主,贫僧法号,无心。并非施主口中的萧问。”

    无心方丈仍旧波澜不惊,语出冷漠。看不出一丝感情,就如同,真的不曾认识秦玉一般。秦玉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放开无心方丈,笑的有些凄凉,如同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乔楚看在眼中,紧紧地握紧拳头,忍着要教训无心方丈的冲动。秦玉向来桀骜,何曾这样卑微过!这样让人看着心疼,让他心疼。

    “你胸口上三寸,有一颗红色朱砂痣,右手食指尖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雕玉的时候不小心划破手指留下的,你素爱玉雕。你惯用左手剑,因为不会吐刺,所以不喜吃鱼,吃水果只吃香蕉,只要扒皮就好,因为你有洁癖。衣服的熏香向来只爱玉兰,寅时起床练剑,卯时必须用膳,戌时要熄灯入睡……”

    两年来,作为萧问的剑侍,萧问的喜好她比谁都清楚,作为萧问的贴身剑侍,她与萧问一个卧房,仅有一道屏风之隔,就算萧问夜里说梦话,她都听的一清二楚。

    秦玉的话,没有波澜,极为平静,细细的述说着萧问的喜好。在乔楚看来,秦玉如今的姿态,是他自认识秦玉以来,摆的最低的时候。

    这是他捧在掌心的人,在他眼里,秦玉就是王后,从来都是高高的昂起头颅,她头上的王冠,无论何时都是那般耀眼。而此刻,她的王冠,已经被这个,叫做无心的人踩在脚下。

    “阿弥陀佛,施主怕是认错人了,贫僧法号,无心。”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如此羞辱无心方丈!来人啊,把他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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