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血垢
左苍狼一直没有回温府,也没再见袁戏等人。
眼见着春节将至了,达奚琴可还在狱中呢。袁戏忍不住,偷偷去见他。达奚琴是降臣,坏处是不得重用。好处是没什么仇敌。左苍狼不管他,谁也不会有意为难。
是以他在狱中,日子过得还可以。
他本就喜欢混迹市井,因为会得多,狱卒们无不想跟他学一手。琴棋书画是学不会了,赌博摇骰可以学着点。袁戏过来的时候,还有几个狱卒围着他请教呢。
袁戏把人赶开,自己进了牢里。达奚琴的囚室里还有一方矮几。他在几前坐下,说:“先生,我们将军也真是的,出来了也不给先生求个情。”
达奚琴说:“将军无碍了?”
袁戏命人送进来酒肉,说:“嗯,这次我瞧着有点怪。”慢慢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说了,然后问:“先生,你说这次,狄连忠带兵前往小泉山,可不是胜券在握吗?咱们将军又在宫中,连温府都不回,她还能有何计策?”
达奚琴略略沉吟,说:“当初出征小泉山时,我曾给她定下计策,是取小泉山、鸡鸣郡和梁州三地,如得此三地,则西可扼住西靖,东可俯视无终,退又可守平度关。然而她选择了小泉山、鸡鸣郡和空洲,单单留下梁州。近日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其中应有深意。但一时之间,却无法明白。”
袁戏说:“梁州临着白狼河,如今被无终占据。将军留下这个地方,是担心西靖渡河骚扰吗?”
达奚琴说:“她未曾言语,但是依我所见,此事应该还有深意。”
袁戏说:“这还能有什么深意?梁州城就算倚仗白狼河天险,也不是什么难攻之地。狄连忠那狗东西带着十几万兵马,要攻这个地方还不容易?”
达奚琴说:“也许吧。”
十二月底,正是除夕。
慕容炎没有设宫宴,却照例赐菜下去。以往他对温府,一向颇多厚待,菜也会赐两道。今年却是一视同仁,赐了一道菜。好在左苍狼没有回去,仍然住在南清宫,倒也不显薄待。
年夜饭他在栖凤宫,陪姜碧兰过。王允昭倒是小心提了一句:“陛下,今年……将军在宫里,是否要请她一道过年?”
慕容炎说:“晚点再说吧。”
姜碧兰对这个除夕,倒是准备多时了。精心准备的年夜饭之后,她又编排了歌舞。最后说:“陛下,臣妾命人重新装饰了明月台,能否请陛下移驾该处观赏歌舞呢?”
慕容炎微笑:“王后有此心,孤自当奉陪才是。”
于是帝后相携,前往明月台。
王允昭想了想,还是派人前来报给左苍狼知晓,话里话外还是暗示——如今她跟慕容炎可是冷战多日了。难得的机会,不如前往明月台,作个偶遇,也算是缓和一下关系。
左苍狼听到这话,却只是命内侍向他转达了谢意。王允昭暗暗心急,却也没有办法。
当夜明月台,姜碧兰作月神曲,自己跳舞。慕容炎迷于倾城之色,与她共度新岁,直至天明。
左苍狼独自呆在南清宫里,袁戏几度派人来请,军中将领们在城中设了酒宴,想邀她共饮,她却只是婉拒。
狄连忠赶至鸡鸣郡的时候,遇到一个难题——如今北俞故地,确实咽喉要道都在大燕手里。但是孤竹要攻还有点难度——太上皇慕容渊在孤竹手里。
一旦逼急了,孤竹把他往城门上一挂,狄连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万一真的因为自己攻城损及慕容渊的性命,他是否能够担待得起?
有心要发函询问慕容炎吧,也是为难。慕容炎能够给他如何指示?他既不能令狄连忠不顾自己父王的性命,也不能令他放弃攻伐孤竹。于是发函也只是将慕容炎陷入两难之地。
如今自己寸功未立,却先惹怒君主,这是想死啊?
没办法,他于是只好转而求次,令王楠和他的心腹徐刺一起攻打孤竹,自己则转战无终。如今这里,小泉山、鸡鸣郡、空洲三地皆在燕军之手,确实是便利很多。
但是他这样的老将,一眼便看出还有一个战略要地,一直没有占据。这便是白狼河畔的梁州,梁州如今是无终的城池,无终可没有什么太上皇。而且先把这样的地理优势占据,首战告捷,再请示慕容炎,也算是有所建树。
首战虽然简单,却不容有失,他当然自己带兵前往。而无终也不是傻子,此时梁州,无终严阵以待,同时再度向西靖求援。但是西靖皇帝几次徒劳无功,百姓已经怨声载道,就连任旋也没脸请求再次出兵与燕交战。
大肆出兵虽然不能,任旋却是来到了白狼河畔,检视西靖边城驻军。季广与他随行,两个人在河西,与梁州隔岸而望。彼时正是一月中旬,天气严寒,白狼河重新封冻。
任旋在河面上行走,突然说:“还记得上次,我中左苍狼之计,沦为大燕的阶下囚,便是在白狼河。”
季广赔笑,说:“那不过是将军一时大意。”
任旋看了他一眼,说:“并不是。”季广怔住,任旋说:“我不及此人胆魄。”
季广说:“将军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让她活着去见我们陛下?杀了不是更好吗?”
任旋抬起头,朔风阵阵,吹起冰碴。他说:“我不能杀她,不过如今,她倒是给了我一点启迪。”
季广不明白,任旋说:“当初她在牢中之时,在墙上画了一条河道,一座城池。当时我一直没看明白,现在,我好像有点懂了。”
季广说:“将军是想到了什么计策吗?”
任旋微笑,抬手在河面虚划一道,说:“敲碎此地冰层,在下面布下鱼网,再冰口浇上猪油,速去。”
季广答应一声,忙吩咐兵士去办。
夜里,狄连忠带兵前来攻打梁州,他手下兵马十几万,梁州一个城池一共才三万多人,无终再如何,也是必失无疑。没有其他势力相助无终的话,他根本就不必担心。
如同袁戏所说,不过是坐领战功的事儿。
所以狄连忠也十分轻松,他站在远处,看兵士攻城,姜齐在前方指挥。姜齐也是一心想立战功,是以冲在前面。
狄连忠并不热切,他如今已经是太尉,这样必胜的战役,加不了多少荣耀,只是洗洗前耻而已。
他正在后方观战,突然不远处,似乎是谁的火箭射偏,黑暗中有战马惊起!狄连忠随着那道光看过去,只见无边黑暗之中,约摸还隐藏着十几个人。边城没有什么树木,无遮无挡,只有黑暗足以蔽身。
如今这火箭一射,这些人可就暴露在外了。
狄连忠瞳孔微缩,十几个人,原本是不必在意。但是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看清了为首的人是谁!
那可是西靖大将任旋!!他与任旋可是近距离接触过的,上次出卖左苍狼的时候,两个人还有过面谈。
如今这深更时分,难道西靖参战了吗?
不,不对,他一行只有十几人,偷偷摸过来,是想观察战势?
听说西靖皇帝不准出兵,但是如果他窥得形势,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可以打个大胜战的话,想必西靖皇帝也不会怪罪于他。
就为了这个,他深更半夜,亲自出来打探战况了吗?
狄连忠心跳加快——这一战的胜利只是早晚的事,不算什么。但是如果是能擒得西靖大将任旋,那可真是个大大的惊喜!
他这样想,却还是有点小心,只作未觉状,派几个兵士前去打探。他毕竟是老将,哨将打探,极易坐失良机,是以自己悄悄带人跟在其后。任旋等人却是十分警觉,一发现对方哨探,策马就跑!这一路,他们的虚实可就显露出来——也许是怕露了行踪,他这一行不过带了十几骑兵士!
狄连忠顿时热血上头,燕军都在攻城,他命令自己的亲卫:“冲!抓住任旋!”说罢,当先拉弓,射出一箭。任旋紧紧贴在马背上,那箭矢贴着他的背过去。
狄连忠精神振奋,更加紧追不舍。路面已经结了冰,马蹄上纵然包着布,行走还是不易。一行人追追停停,任旋也是跑得真快。然后他真的逃走,狄连忠便更加相信他确实毫无准备。
正在这时候,他身后不知谁射出一箭,正中任旋肩头。
狄连忠连眼珠都红了,大声喊:“活捉任旋!快追!不要放跑了他!”
他数百亲卫,全部追逐任旋十几骑,不稍多时,便来到了白河狼上。河面更滑,马跑得更慢了。任旋只觉得寒风割面,碎成冰碴子全部钻进了领子里,连痛都感觉不到了。
当年那个人一路奔逃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他跌落马下,看似弃马而逃,却是因为白狼河重新封冻得非常快,他单一个人在边缘跑动时,不易跌落冰层。果然他向前跑,狄连忠一马当先,直接踏马冰河之上。
那灌满了猪油的河面,仅表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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