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正时分,云乡侯世子宋锦堂被请到乐亲王府,乐亲王太妃得给宋锦堂留面子,因此只叫崔嬷嬷一在旁服侍。崔嬷嬷面色发白,看上去象是生病了一般。乐亲王太妃只道她身子不舒服,还温言说道:“嬷嬷可是身上不爽利,回头让人给你瞧瞧,这几日天热的很,别再中了暑气。”
崔嬷嬷心中苦涩极了,可是事关她的一双孙女儿,她又不敢揭发宋锦辉,不得不陷害世子宋锦堂,崔嬷嬷一辈子没做过丧良心的事情,此番却被宋锦辉逼的不得不陷害宋锦堂,她良心上怎么可能过的去。因此只低头讷讷道:“奴婢没事,娘娘别为奴婢费心了。”
乐亲王太妃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外头有丫鬟禀报,“回娘娘,王爷和大表公子来了……”
“焕儿怎么也来了?”乐亲王太妃皱眉低语一句,她可不想让儿子听那些个污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又不好将儿子挡回去。崔嬷嬷听说王爷来了,心也是头一阵发慌,王爷有多聪慧,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若是……
“让他们进来吧。”乐亲王太妃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
“娘……”“姑姑……”齐景焕和一个身形高而瘦,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两人一起向乐亲王太妃问安。
“起来吧,焕儿,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乐亲王太妃缓声问道。
齐景焕笑着说道:“阿仁让我每日在府中散两刻钟的步,刚才遇到大表兄,就与他一起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累不累,要不要回去歇着?”乐亲王府有心撵人。
齐景焕却摇头笑道:“娘,儿子不累,这么走一走,身上倒爽利一些。况且我也有日子没见大表兄了,正好过来陪娘和大表兄说说话儿。”
齐景焕外祖家的表兄弟们人数不少,齐景焕独独与大表兄的关系最好,对此乐亲王太妃心里很清楚,所以她没有办法让儿子先回瑞松园,因此也就不好说莲心之事,只得与宋锦堂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宋锦堂边回话边暗暗纳闷,姑姑特特打发人去翰林院儿接他,怎么可能只为了说些不咸不淡的闲话呢,莫不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表弟问?
齐景焕看着娘亲和大表兄东扯西拉的,就是不切入正题,他便看向崔嬷嬷,突兀的开口说道:“嬷嬷,你脸色很差,是身子不舒服么?”
“没,没有……谢王爷关心。”崔嬷嬷吓了一大跳,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然后才结结巴巴的回话,再没了素日的沉稳。看到崔嬷嬷这样,不独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就连宋锦堂都觉出不对劲儿了。六道目光齐刷刷看向崔嬷嬷,崔嬷嬷心中本就有鬼,哪里还禁得住被人这么看着,她身子摇晃的越发厉害了。
“嬷嬷?”乐亲王太妃皱眉叫了一声,崔嬷嬷急忙跪下道:“奴婢在。”似乎跪伏在地上,能让崔嬷嬷心里好受一点儿。
齐景焕不是个狠心的人,他见崔嬷嬷浑身乱颤,难免有些不忍心再逼问于她,只向娘亲问道:“娘,莲心之事可查清了?”
乐亲王太妃显然不愿意与儿子说这些,只敷衍的说道:“焕儿,你安心养病,这事娘来处理就行了。”
齐景焕根本不接他娘亲的话,又问道:“娘,您让人接大表兄过来,是否与莲心之事有关?”
乐亲王太妃眉头皱的更紧,狠狠的瞪了侄子一眼。宋锦堂被瞪的纳闷极了,他努力回想一下,才想起来姑姑身边仿佛有个叫莲心的大丫鬟,可是莲心长的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完全没有印象,怎么姑姑还瞪他呢?
齐景焕又叫道:“来人……”少顷,乐亲王太妃身边的两个一等丫鬟碧荷冰蕊从外面走了进来,齐景焕指着碧荷唤道:“莲心,给大表公子请安。”
碧荷是乐亲王太妃身边最最机灵的丫鬟,她一听王爷叫自己为“莲心”,便立刻上身屈膝行礼,口称:“奴婢莲心请大表公子安。”
宋锦堂是个守礼之人,他立刻垂眸并不直视碧荷,疏远而有礼的淡淡应道:“莲心姑娘免礼。”
乐亲王太妃惊呆了,崔嬷嬷则吓的脸色灰败,她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锦堂,你叫她莲心?”乐亲王太妃惊问。
宋锦堂纳闷极了,他真不知道姑姑和表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姑姑,表弟刚才不是叫她莲心么?”宋锦堂不解的问道。
“锦堂,你到底认不认识莲心?”乐亲王妃沉声问道。
宋锦堂摇了摇头,很诚实的说道:“回姑姑的话,侄儿不认识莲心,只是仿佛知道是姑姑身边的丫鬟。”
在宋锦堂回话的时候,乐亲王太妃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侄子的眼睛,只见那双眼睛中闪动着不解的眼神,却没有丝毫的躲闪,显然他没有说谎。
“岂有此理,来人,速将莲心带上来。”乐亲王太妃丝毫没有怀疑崔嬷嬷,先入为主的认定是莲心欺骗了崔嬷嬷。可是崔嬷嬷心虚的紧,跪在地上不停的哆嗦,那般心虚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乐亲王太妃习惯性的相信崔嬷嬷,所以根本不怀疑,可是齐景焕却将自己的分析与崔嬷嬷的行迹联系起来,几乎推断出了六七成的真相。
“崔嬷嬷,你就没有话要说么?”齐景焕看着崔嬷嬷,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可是崔嬷嬷却一下子伏到地上拼命磕起头,边磕边叫道:“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乐亲王太妃见崔嬷嬷拼命磕头,双眉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道:“嬷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何罪?”
宋锦堂见姑姑似是要处理家事,便想起身告退。乐亲王太妃刚要说话,齐景焕却道:“大表兄不是外人,一起听听吧。”
“这……”宋锦堂为难的看向他的姑姑。乐亲王太妃叹了口气,低声道:“锦堂,这事与你有关,你不必回避。”
“与我有关?”宋锦堂越发糊涂了。
“太妃娘娘,王爷,求您们派人将四表公子传来。可千万别让四表公子的人走出王府啊。”崔嬷嬷知道这事儿瞒不住了,磕头哭求起来。
“锦辉?与锦辉有什么关系?”乐亲王太妃有些不高兴的问道。
宋锦辉在乐亲王太妃面前从来都特别乖巧听话,又极擅长逢迎奉承,否则他也不能在乐亲王府一住多年,还有了一处单独的院子,管了王府的大小庶务。乐亲王太妃虽然看重宋锦堂这个将来要袭爵的大侄子,可心里却更喜欢宋锦辉这个庶出的四侄子。乐亲王太妃为宋锦辉张罗亲事已经有一年多了,只不过因为宋锦辉的身份尴尬,他娘亲只是个爬床的丫鬟,他只是个婢生子,比之妾生子的身份还低些,所以亲事才蹉跎至今。
“唤他来一问就清楚了。”齐景焕淡淡的说道,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宋锦辉的不喜。乐亲王太妃蹙眉轻叹,她一直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儿子总是不喜欢宋锦辉。
“添寿……”齐景焕回了娘亲的话,便立刻向外高声唤道。添寿赶紧跑进来躬身听吩咐。
齐景焕淡淡道:“去请四表公子过来,着人关上王府各门,未得本王之命,任何人不得出府。”添寿应声称是,飞快的跑了出去。
乐亲王太妃微微蹙眉看着儿子,她突然发现一向病弱的儿子竟然隐隐有了她那文武双全的亡夫气势。这让乐亲王太妃心中既悲又喜且酸,真是说不出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没过多长时间,莲心和宋锦辉先后到了泽芝园。不过这两人并没有碰面。莲心是先来的,她一进门,乐亲王太妃就特别注意观察大侄子的神情。宋锦堂看到莲心,眼神并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坚决奉行非礼勿视的圣人之训。乐亲王太妃基本上能确定大侄子的确与莲心没有任何关系了。
“莲心,那对事事如意金锞子是谁给你的?”乐亲王太妃沉声问道。
莲心虚弱无力的趴在地上,勉强撑起身子,低低的说道:“回太妃娘娘,是四表公子送给奴婢的。”
“锦辉?”乐亲王太妃皱眉说了一句,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崔嬷嬷,面色阴沉了许多。崔嬷嬷已经知道这事已经瞒不住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莲心竟然会如此干脆的供出四表公子宋锦辉,立时惊呆了。
“姑姑,四弟他……可是犯了什么大错?”宋锦堂也不是傻子,在看到听到这些去后,怎么会猜不出部分事实。
乐亲王太妃面色阴沉,她没有理会宋锦堂,只瞪着莲心冷道:“孩子是他的?”
莲心惨白着一张小脸,眼中尽是恨意,她用力点点头,尖叫道:“是,是四表公子的,是他说求太娘娘将奴婢赐他为妾,奴婢早晚是他的人,奴才才从了他。”
乐亲王太妃大怒,喝道:“将那个小畜牲带上来!”
等在偏房的宋锦宋锦辉被叫进上房,他看到乐亲王太妃和他家大哥都铁青着脸坐着,而表弟齐景焕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神情只是冷冷的,倒比平日看上去多了几分威严之感,崔嬷嬷跪伏在地上,却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趴在地上的莲心则坐起身子,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宋锦辉心头一紧,觉出不对劲儿了。按照他的计划,他大哥此时应该跪在地上磕头才是。
“畜牲,本宫对你不薄,你竟敢污辱本宫身边的丫鬟,你可知罪!”乐亲王太妃怒喝骂道。
宋锦辉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道:“姑母,侄儿冤枉啊!侄儿绝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
莲心尖叫道:“宋锦辉,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分明就是你逼奸于我!还逼我诬蔑大表公子,我莲心一时行差踏错做错了事情,可我也绝不会往大表公子身上泼脏水!分明是你逼奸我,让我怀了孽种,休想赖到大表公子的头上。”
宋锦辉气急大叫道:“莲心,你胡说什么,谁逼奸与你,你不知道与什么人做下苟且之事,竟想往我头上赖,我告诉你,乐亲王府是有规矩的,容不得你胡说八道!”
“乐亲王府的确是有规矩,可你一个云乡侯府的婢生子,有什么资格谈我乐亲王府的规矩?”坐在一旁的齐景焕冷冷开口,堵的宋锦辉险些儿背过气去。自从进了乐亲王府,他就已经将自己当成乐亲王府之人了,甚至他还想着等齐景焕死了,入赘乐亲王府,娶三姑娘齐静姝为妻,日后纵是不能继承王府,也少得不能混个公侯之封。可是现在齐景焕瞧着身子好多了,而他却要完蛋了。
“焕儿?”齐景焕的话不可谓不刻薄,乐亲王太妃皱眉轻唤一声,显然有些不快。
“娘,儿子说错了么?”齐景焕看向他的娘亲,很坦然的问了一句。倒叫乐亲王太妃不好说什么了,齐景焕的话难听,可却字字真实。
宋锦辉浑身乱颤,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觉得羞辱,通身的血液刹那间全都涌上头顶,他腾的跳起来大叫道:“对,我是丫头养的,可以比你这个病痨鬼强!”
“畜牲!”“四弟住口!”乐亲王太妃和宋锦堂齐声大喝,两人都气的浑身乱颤。倒是齐景焕这个被骂的正主儿却是浑不在意,只掸了掸衣服上完全不存在的灰尘,好整以暇说了一句:“是么?”
“焕儿,你别听这畜牲胡说。”“表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乐亲王太妃和宋锦堂都急切的叫了起来。
“娘,你别用畜牲叫那种东西,没的委屈了畜牲们。”齐景焕骂人不带脏字儿,差点儿把宋锦辉气疯了。
宋锦辉还要开口大骂,不想他那文质彬彬的大哥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他的面前,狠狠一拳砸向他的小腹,疼的宋锦辉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身子缩的象个大虾米一般。原来云乡侯世子也是自小学文习武,他的身手不算太好,可拳头也是不轻的。
“你……”宋锦辉倒在地上只说了一个字,就疼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在地上打滚儿。这一滚,他怀中的东西就落到了地上,其中有一个小药瓶儿,一个荷包,一些散碎银子,还有几张字据。
齐景焕见了,用眼神示意一回,淡淡道:“添福,把东西拿过来。”
添寿应声称是,将掉到地上的东西一骨脑儿拾起来送到主子的面前,齐景焕捡了那几张字据打开来细看,看罢方才说道:“崔嬷嬷,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欺瞒太妃么?”崔嬷嬷没脸回话,只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乐亲王太妃皱眉问道:“焕儿,那是什么?”
齐景焕也不说话,只是将两张身契递给侍立一旁的碧荷,碧荷赶紧将之送到太妃的面前。
乐亲王太妃看罢,面色越发阴沉,她唤道:“锦堂,你明日便去户部,将这两张身契消籍。”宋锦堂赶紧过来双手接过两张身契,恭敬的应道:“是,侄儿明日一早就去办。”
崔嬷嬷没有想到乐亲王太妃非但不发落自己,还给两个孙女儿消除奴籍,赶紧给乐亲王太妃磕头道谢。乐样王太妃没有说话,受了崔嬷嬷三个头,然后才沉声说道:“碧荷,将崔嬷嬷的奴籍找出来给她,再给他三百两银子安家。”
崔嬷嬷心中一沉,继而大哭道:“娘娘不要啊,不要赶奴婢走……”
乐亲王太妃也不说话,只沉沉看着崔嬷嬷,崔嬷嬷奶大了乐亲王太妃,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性情。没听到太妃说话,崔嬷嬷就知道这主仆的情份尽了,太妃断断不会再留她在身边服侍,其实就算太妃留下她,她也没脸再待在王府服侍了。
碧荷很快拿着崔嬷嬷的身契和银子回来,崔嬷嬷一样都没有接,她吃力的爬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宋锦辉的面前,用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宋锦辉,看的宋锦辉身上直发毛,然后便蹒跚的走了出去。
宋锦堂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跪下说道:“姑姑,请让侄儿带宋锦辉回府治罪。”
乐亲王太妃点了点头,宋锦辉则惊恐的大叫道:“不,我不回去……姑母,您救了侄儿,可不能再把侄儿往火坑里推……”云乡侯府是宋锦辉的噩梦,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回到那里。
宋锦堂站起来一脚踹向宋锦辉心口窝,喝骂道:“住口,由不得你!”宋锦辉被踹翻在地,半晌都没有缓过气来。
乐亲王太妃当然知道宋锦辉不愿意回云乡侯府,可是她此时正在气头上,当然不会理会宋锦辉的哀求,只点头道:“好,你这便带他回去,让你父亲好好教导他。”
宋锦堂应了一声,对齐景焕说道:“表弟,还要向你借几个家丁一用。”
齐景焕自然点头答应,让添福出叫人。宋锦堂再次向姑姑告辞,拽着宋锦辉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宋锦堂发觉除了廊下的崔嬷嬷之外,竟再没其他的下人,不过他也没有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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